星暗之轨第四章
第四章：游乐园惊魂夜
凌晨三点的走廊被月光切得支离破碎，林渝澄刚合上眼，枕头底下的通讯器就炸出刺耳的电流声。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摩擦，紧接着是慕恩曦中气十足的大嗓门，透过扩音模式震得天花板都在颤：“射手！射手紧急集合！再不起床扣你这个月奖金——”
他猛地坐起来，胳膊上的伤口被扯得发疼，纱布下传来细密的刺痛。昨晚庆生宴上的烟火气还残留在外套上，混着淡淡的孜然香。林渝澄摸黑抓过外套往指挥室冲，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在地上投下忽长忽短的影子。
指挥室的门没关严，透出里面的白光。慕恩曦正举着个巴掌大的银色喇叭来回踱步，粉色兔子围裙还没来得及换下，裙摆上沾着的烤肉酱在灯光下泛着油光。看见林渝澄进来，她立刻按下暂停键，喇叭里的电流声戛然而止。
“城南游乐园，半小时前监测到能量波动。”慕恩曦把一叠资料拍在桌上，屏幕上跳动的红点正不断闪烁，“和上次冰蚀种的残留反应吻合，双子已经在现场了，你过去支援。”
林渝澄抓起装备包，指尖蹭过包上的磨损痕迹——这是上次在北极冰原被冰蚀种的利爪划破的。“游乐园？这时候早该关门了吧。”他翻着资料，照片里的旋转木马在白天阳光下发着光，彩色的鬃毛鲜艳得刺眼。
“所以才不对劲。”慕恩曦叼着根没点燃的棒棒糖，指节敲了敲屏幕，“监控信号一小时前就断了，双子说翻墙进去后通讯也没了动静。”
“知道了。”他把资料塞进包里，转身时撞上了门框，胳膊的伤口又是一阵抽痛。慕恩曦在身后喊着“记得带解毒剂”，声音被关门声吞掉了一半。
凌晨的街道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出租车在游乐园后门停下，司机师傅探出头打量着铁栅栏后的黑暗：“小伙子，这时候来玩？不怕遇着鬼啊？”
林渝澄付了钱，笑了笑没说话。铁栅栏上的尖刺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缠绕的藤蔓早已枯萎，干枯的卷须像老人的手指。他抓住栅栏顶端翻过去，裤腿被勾出个小口子，布料撕裂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落地时踩碎的枯叶发出“咔嚓”声，惊得树梢的夜鸟扑棱棱飞起。游乐园像头蛰伏的巨兽，过山车的轨道在月色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摩天轮的座舱悬在半空，像串被遗忘的灯笼。
“夏星雨？夏子云？”林渝澄压低声音喊，回音在空荡的园区里散开，撞在远处的鬼屋墙壁上弹回来，变成模糊的呜咽。只有旋转木马方向飘来几句跑调的童谣，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人在黑暗里哼唱。
他循着声音往前走，脚下的路渐渐变成碎石铺成的小径。转过假山时，突然听见重物拖拽的声响，伴随着夏子云压抑的喘气声。林渝澄摸出短刀握紧，绕到假山后——
两个身影正蹲在过山车轨道下。夏子云穿着件灰色连帽衫，正费力地拖着个半人高的工具箱，背影像只被压弯的虾米。夏星雨举着检测仪，蓝色的光映在她脸上，眉头皱得很紧。听见脚步声，姐弟俩同时回头，检测仪的光束晃得林渝澄眯起了眼。
“你可来了！”夏星雨松了口气，把检测仪往旁边一放，“刚想摸去控制室，设备突然全活了。”她的眼镜片反射着远处的微光，“能量场乱得像一锅粥，检测仪快爆了。”
“我早说等支援……”夏子云喘着气把工具箱往地上一放，金属外壳撞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话没说完就被姐姐拍了后脑勺，少年委屈地揉着脖子，帽檐滑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林渝澄蹲下来翻看工具箱，里面塞满了各式仪器，还有几捆缠着绝缘胶带的导线。“你们发现什么了？”他拿起个巴掌大的探测器，屏幕上的波形乱得像团毛线。
“入口处的保安室没人，咖啡还是热的。”夏星雨指了指东边的小楼，“监控硬盘被格式化了，像是有人故意清理过痕迹。”她突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而且我在旋转木马下面，发现了这个。”
夏星雨摊开手心，里面放着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片，在月光下泛着暗紫色的光泽。林渝澄刚要伸手去拿，碎片突然像活物般动了动，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某种生物的血管。
“暗蚀的鳞片。”他缩回手，指尖有点发麻，“但比普通暗蚀的能量反应更活跃。”
就在这时，夏子云突然“嘘”了一声，竖起耳朵。周围的寂静像被捅破的纸，隐约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游乐园都在苏醒。
林渝澄猛地抬头——原本漆黑的游乐园突然亮如白昼。
旋转木马的彩灯次第闪烁，红的、黄的、蓝的，在地上投下流动的光斑。过山车轨道两侧的荧光灯带突然亮起，绿色的光沿着铁轨蔓延，像条正在苏醒的巨蟒。摩天轮的座舱逐个亮起暖黄的光，一圈圈扩散开，把夜空染成朦胧的橘色。
海盗船开始缓缓晃动，铁链摩擦的吱呀声刺破空气。过山车沿着轨道缓缓爬升，顶端的探照灯突然亮起，光柱扫过地面，在他们脚边投下急促移动的光斑。
“动起来了！”夏子云低呼着拽起姐姐后退，工具箱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林渝澄跟着往后退，后背撞上了过山车的支架，冰冷的金属贴着衬衫渗进来寒意。
他盯着不远处的碰碰车场地，几辆卡通造型的小车正在自动碰撞，车身上的油漆剥落处，隐约露出暗紫色的纹路，像某种寄生植物的根须。“车身上有暗蚀纹路。”林渝澄握紧短刀，刀柄的防滑纹硌得手心发痒，“不是自然出现的，像是被人画上去的。”
夏星雨举着检测仪靠近，屏幕上的波形突然剧烈跳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能量场在形成闭环！”她的声音有点发紧，“我们被当成养料了！”
“哐当——”
入口处传来巨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铁门上。林渝澄回头，看见原本敞开的铁栅栏大门不知何时自己关上了，栏杆间的缝隙被突然疯长的藤蔓填满，青黑色的卷须还在不断扭动。侧门的方向落下厚重的卷帘门，沉闷的撞击声让空气瞬间凝固。
“我们被锁在里面了。”夏星雨的声音发颤，她突然指向旋转木马，“你看那些藤蔓。”
林渝澄这才发现，每匹木马的脖子上都缠着藤蔓，和恒通大厦露台上的很像，只是此刻泛着青黑，表面渗出粘稠的液体。藤蔓随着木马的转动缓缓收紧，木马上的彩绘眼睛在灯光下反射出诡异的红光，像是在流泪。
“有人在这养暗蚀。”林渝澄摸出短刀，指尖刚碰到刀柄，就听见夏子云突然“嘶”了一声。少年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刚才被工具箱蹭出的小伤口处，正渗出黑色的血珠，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着青紫。
“暗蚀毒素！”夏星雨脸色骤变，赶紧从包里掏出解毒喷雾。喷嘴刚对准伤口，就见那黑色的血珠突然炸开，变成细小的雾滴，落在地上的草叶上，叶片瞬间枯萎成灰黑色。
“别碰！”林渝澄拽开夏星雨，用刀背拨开少年的手。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硬，像覆盖了层细小的鳞片，“是活毒素，会扩散。”他从装备包里翻出密封的解毒剂，刺破包装倒在伤口上，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冒起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夏子云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吭声，只是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夏星雨的手在发抖，给弟弟包扎时绷带缠错了好几圈。
旋转木马的音乐突然拔高，像被人掐住了喉咙的尖叫。所有的灯光同时闪烁三下，然后骤然熄灭。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园区，只有远处的摩天轮还在缓缓转动，座舱里的灯光变成了诡异的幽绿色，像一串悬在半空的鬼火，随着轮盘转动慢慢降向他们头顶。
林渝澄摸到夏星雨的胳膊，把姐弟俩往过山车轨道下拽：“蹲下！”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上，“别被光照到。”
幽绿色的光从头顶扫过，落在地上的草叶上，激起细小的烟尘。夏子云的呼吸声很响，带着压抑的呜咽。林渝澄握紧短刀，眼睛慢慢适应着黑暗，能模糊看见周围的轮廓——过山车的支架像扭曲的骨骼，远处的鬼屋轮廓像只伏在地上的巨兽。
黑暗里的寒意突然变得粘稠，像浸了冰水的棉花裹住全身。林渝澄后颈的汗毛猛地竖了起来，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和在北极冰原上被冰蚀种盯上时一模一样。
他刚要提醒双子姐弟，身后就传来布料被撕裂的锐响，伴随着夏子云短促的惊呼——
“姐小心！”
林渝澄猛地转身，月光恰好从摩天轮的缝隙漏下来，照亮了身后那团扭曲的影子。那东西像融化的沥青，拖着七八条青黑色的藤蔓肢体，最前端是张模糊的人脸轮廓，眼窝处淌着粘稠的暗紫色液体，正死死盯着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是镜像种！”夏星雨拽着弟弟往后退，检测仪在手里震得发烫，屏幕上的波形已经变成一条直线，“资料里说它能模仿环境伪装，靠反射能量生存！”
那怪物没追，反而猛地撞向旁边的哈哈镜迷宫。玻璃碎裂的脆响里，无数个扭曲的人影从镜面里涌出来，瞬间组成了片闪烁着银光的玻璃墙，把三人圈在了中央。迷宫的镜面反射着四面八方的光影，怪物的身影在镜中不断分裂、重合，有的变成林渝澄的模样，有的顶着夏星雨的脸，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身。
“往左！”林渝澄挥刀斩断缠过来的藤蔓，刀刃劈在镜面上，溅起一串火星。可镜面刚裂开道缝，立刻又从内部渗出暗紫色的粘液，将缺口堵得严严实实。粘液散发出刺鼻的腥味，闻起来像腐烂的海藻。
夏子云被镜中的幻象晃得头晕，那些顶着他脸的影子正做出各种诡异的动作，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正用和他一模一样的表情自残。少年一不留神被藤蔓缠住了脚踝，整个人被往镜面墙拖去。镜中的无数个“他”也同时做出挣扎的动作，看得人头皮发麻。
“姐！”夏子云急得去摸腰间的锁链，那是用特殊合金打造的武器，平时卷在腰上像条腰带。可藤蔓越缠越紧，已经勒进了皮肉里，黑色的毒素顺着伤口往上爬。
“子云！”夏星雨的声音陡然拔高，她突然抬手按住弟弟的肩膀，两人手腕上的银色手环同时亮起，发出柔和的蓝光。“星轨·双子星！”
淡蓝色的光流从两人手环里涌出来，在空中交织成璀璨的星网。星网的光芒越来越亮，照得镜面墙反射出刺眼的光。那些镜中的幻象在星网下开始扭曲、消融，像被阳光融化的雪。星网落下的瞬间，所有镜面都泛起了水波般的涟漪，怪物的真身在星网中央显形，发出刺耳的尖啸。
它的核心是团跳动的暗紫色光球，周围包裹着层层叠叠的藤蔓，那些青黑色的肢体疯狂地抽打星网，却被光流灼烧得滋滋冒烟，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就是现在！”林渝澄瞅准机会，掷出短刀。刀刃在空中划过道弧线，精准地钉住怪物的一条主藤蔓。短刀上附着的能量让藤蔓瞬间僵直，暗紫色的液体顺着刀身滴落，在地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
夏子云趁机挣脱束缚，猛地扯出腰间的锁链。锁链展开时有近十米长，尖端带着菱形的倒钩，在星光下泛着冷光。“给我起！”少年暴喝一声，锁链在空中划过道凌厉的弧线，尖端带着银光穿透星网，精准地缠住了怪物的核心。
锁链瞬间收紧，发出金属绷紧的嗡鸣。怪物的核心被勒得变形，暗紫色的液体疯狂涌出，那些青黑色的藤蔓肢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夏子云的胳膊上暴起青筋，他往后猛地拽动锁链，锁链带着怪物的核心撞向镜面墙。
整个迷宫在剧烈的震颤中轰然碎裂，玻璃碎片像暴雨般落下，林渝澄赶紧护住头。夏星雨拉着弟弟往后退，姐弟俩手腕上的手环光芒渐渐暗淡，变成了柔和的银白色。
怪物的残骸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化作黑烟消散，只留下几缕青黑色的藤蔓还在蠕动，很快也枯萎成灰烬。林渝澄扶住晃了晃的夏星雨，发现姐弟俩的脸色都白得厉害，嘴唇毫无血色。
“姐，你没事吧？”夏子云喘着气收起锁链，手腕还在微微发颤。他的手背被毒素侵蚀的地方已经结痂，变成了深褐色，像块干涸的血迹。
夏星雨摇摇头，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星轨消耗太大了……”她看向林渝澄时，目光里还带着后怕，“这镜像种比资料里记载的强太多，能量反应里混着别的东西，很像……魔君……”
夏子云突然指着地面：“那是什么？”
三人低头看去，迷宫残骸的中心，地面正缓缓渗出更多暗紫色的粘液，像有生命般朝着他们的方向蔓延过来。粘液流过的地方，碎玻璃开始融化，变成冒着泡的液体。
远处突然传来旋转木马重新启动的音乐，这次不再是跑调的童谣，而是段低沉诡异的旋律，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哼唱，听得人头皮发麻。林渝澄抬头望向游乐园深处，鬼屋的方向亮起了一盏孤灯，灯影里似乎有个高大的身影，正缓缓转过身来。
“我们得去控制室。”林渝澄握紧短刀，伤口的疼痛提醒着他这不是幻觉，“必须关掉总电源，阻止能量场继续扩大。”
夏星雨点点头，从工具箱里翻出两把手电筒：“我记得路线，从这边走能绕开过山车轨道。”她的声音还有点虚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夏子云把锁链重新缠回腰间，拍了拍姐姐的后背：“我开路。”少年的眼神亮了起来，刚才的恐惧被某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像燃起了一小簇火。
林渝澄看着姐弟俩的背影，突然想起慕恩曦说的话——“这里给了比浑浑噩噩更有意义的活法”。他笑了笑，跟上他们的脚步。手电的光束刺破黑暗，在前方的路上投下三个晃动的影子，紧紧挨在一起，像从未分开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