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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下红豆| 第十八章:断臂

2023-07-22  本文已影响0人  理灰树青

午时已到。

銮殿四檐曲作靴形,平滑如镜。殿内众臣已去,惟余笙歌与几炉香火。

此时朱之臻带着一众护卫来到銮殿前,请宦官通报。

宦官道:“入殿不得携带兵刃。”

朱之臻回头瞧风林火、龙之剑,示意除去他们的剑。

龙之剑百般不愿,最后留下了自己的刀鞘。

风林火也留下了剑鞘。

齐莉菲将随身匕首交给宦官,宦官接下这柄匕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退入宫中。

后来,有人唤他们入宫。

而红豆年一行,只有他与小九,跟在皇帝身后。

皇帝走得很快,脊骨透过衣领显现出来,也不等待任何人,十分孤高。

到宫中,皇帝铺了两张桌,示意他们坐在一张桌上。

两桌东西相隔,中间有个临时搭起的台子。

小九坐下,她紧挨着红豆年。

皇帝则位于首座。

海过隐实皇帝忽对小九道“阁下善刀?”

小九惊讶地抬头看他,“陛下何以知之?”

海过隐实淡淡道:“我固知也。”

他复道:“两位此次前来,大抵知道是为何罢?”

红豆年道:“我两人是为了护卫陛下而来。”

海过隐实两颊瘦削,道:“待两位见了朱之臻的仆从,就知道事情并未如此简单了。”

一宦官走来,口中大嚷:“朱之臻到!”

接着,銮殿外光明处进来七人。

为首的是朱之臻,苍颜白发,衣着宽松,见了海过隐实大帝立即行礼。

红豆年瞥了一眼朱之臻的着装。

朱之臻衣领间露了半只木片。

是藤甲。

为何行宴却要穿藤甲?红豆年从未见过朱之臻正脸,只在那楼阁中听过朱之臻咳嗽的声音,饶是如此,却已晓得对方城府极深。

红豆年眼光如鹰。而小九则一直低头,躲着朱之臻的目光,不愿被发觉。

朱之臻身旁是白衣蒲扇挂身后的右耳。右耳紧跟他义父,双手悬腰间,闭目。

他们身后,则是五位朱之臻请的客人。

客人之中,竟有熟人。

红豆年忽而瞥见久违的道姑,还有神照小和尚。他绷紧的神经似突然断裂,脑中一片空白。

为何道姑与小和尚会跟着朱之臻?

玉道姑本来神色睥睨而不斜视,一见红豆年惊讶异常。

为何红豆年会在皇帝那边?

神照盯着红豆年,目光深邃。

海过隐实一直观察着一切,对红豆年道:“你们好像认识。”

红豆年点头,看着道姑,淡淡道:“玉儿,且来这边说话。”

道姑盯着红豆年,扭着拂尘,咬着牙。

红豆年既然是邀请她到皇帝那桌,当然是为了将她从朱之臻这边挖走。

红豆年随即对小和尚说出同样的话。

小和尚双手合十,没有丝毫犹豫,“容小僧拒绝。”

红豆年愣了一下,问:“莫非,小和尚真的到了之臻公那边?”

神照没有说话。

王玉姑娘咬咬牙,最终却没有到红豆年身边。其实,她十分想念他。

而红豆年转即又见到她身后两位深不可测的剑客。

即便风林火与龙之剑卸去剑刃,仅留下剑鞘,外人看来仍旧十分危险。

风林火不做刺客已久,所以他也不必再刻意隐藏自己的剑,剑鞘就露在手边。

而最后,则是美人齐莉菲。

皇帝当然已留意到这些人。他叹口气,朝朱之臻道:“阁老带了好些人。”

朱之臻道:“陛下既未做限制,老臣就多带了些亲信。”

这时门户大开,数位力士搬来第一道菜肴。

一头全牛,发着热气,摆在当中。

牛首正对着朱之臻。

牛摆在大盆中,海过隐实请朱之臻取菜。

齐莉菲先起身,替朱之臻捏捏肩膀,“不必有劳阁老,小女去取菜。”

烤牛冒着滚滚热气,而齐莉菲小指下藏了试毒的银针,针叠于筷后,她夹取一块,发觉无毒,便为朱之臻呈上。

宴会进行一半,至此并无事端。

海过隐实并不食肉,席间,他对近处小九道:“九小姐,原本,此次宴会有节目助兴,可惜戏子有事未到,可否请你做次戏子?”

小九呆了一下,“小九哪里做过戏子?”

皇帝道:“那戏子,本是舞刀的。”

红豆年愣了一下,问皇帝道:“陛下···宫内岂能佩刀?”

皇帝道:“既然佩刀法令是皇帝所创,朕为何不能临时废掉?”

红豆年说不出话,继续低声道:“陛下可曾注意到之臻公的衣着?”

皇帝神色平静,“没有。他怎么了?”

红豆年淡淡道:“之臻公穿了身藤甲。”

皇帝低头看了看手,没说话。

待皇帝抬头,却是看小九,“九小姐,希望你能在席间舞上一刀。”

小九却在看红豆年。

红豆年朝她点点头。

小九眼中雾气消散,答应了皇帝。

她起身去幕后更衣,而红豆年则守卫海过隐实皇帝。

海过隐实忽道:“有些燥热,无酒果然不好受。”

这时,席间就呈上一坛坛酒。

龙之剑最喜欢饮酒。

他请宫中侍女倒了满满一盏,饮下。

忽而他脸色一凝,放下酒盏,双齿不由打战,“好冷的酒。”

而皇帝却无事人一般一口一口地啜饮。

他对红豆年道:“红豆先生曾答应朕要保朕周全,朕现在想请红豆先生办一件事。”

红豆年疑惑地看向皇帝。

皇帝拿筷子沾酒,在桌上写下几字:

先朱之臻一步,在他刺我前,斩杀他于宴会之中。

红豆年呆呆地望着桌上的字,他要先行一步么?

的确,朱之臻手底下的刺客还未出动,占得先机的确是件好事。

这时,皇帝传唤一位宫女来将冷掉的菜肴端走。

他命那侍女端走那盆全牛。

侍女发着抖,却不敢拒绝。

她拼尽全力,抱起那只大盆,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忽而跌倒。

大盆倒翻,肉汁溅了她一身。

皇帝冷冷道:“快些。”

侍女眼泪打滚,众人皆是不舍。

海过隐实又喝了一口极冷的酒,道:“若再不快些,便要受刑。”

侍女拼了力气抱起大盆。

这时,朱之臻那边闪出一人。

是善良的右耳,他两手一抬,帮了那宫女一把。

宫女抬头,看到右耳先生善意的笑,脸色立时红了起来。

右耳和宫女出了门,抬着那冷牛便要到膳房去。

趁着右耳外出,皇帝立刻对红豆年道:“你与九姑娘商量一下罢。”

红豆年领命,退到幕后。

幕后,小九穿了一身舞女衣裳,短发垂下,甚是可爱,而她忧伤的眼神让红豆年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小九扭捏道:“朱之臻没有认出我来。不过……”

红豆年道:“这是好事。”

小九道:“可我更害怕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红豆年问:“哪个女人?”

小九道:“那个嘴角有颗痣的妩媚女人。”

红豆年道:“你晓不晓得她是谁?”

小九点点头,“齐莉菲。”

她神色忧伤,“我先前曾伪装成齐莉菲,在江湖中做了许多大案,虽然身不由己,但我却也成了滥杀无辜的罪人。”

红豆年恍然道:“是你。今日,斩杀了朱之臻,你便是与过去道了别。”

小九迷离道:“小红豆,你总能给我勇气。好像,你的勇气用不完一样。”

红豆年道:“我的勇气全部来于自信,我相信自己永远是对的。”

他牵住小九的手。

红豆年道:“在舞刀时,我出红豆你出刀。”

小九不知何意。

红豆年道:“我们先朱之臻一步,在他派出刺客前,先将他刺杀。”

小九低下头,“小红豆,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红豆年问:“有何奇怪?”

小九道:“朱之臻是不是变了?”

红豆年问:“怎么个变化法呢?”

小九道:“他本是个冷血的主子,就算装,又怎能装出那样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呢?而且,他好像健康了许多,我觉得好奇怪。”

红豆年道:“有何奇怪?小九,你太过紧张了。”

小九道:“说的不错,我听你的。”

她重复了一句,“你出红豆我出刀。”

红豆年微笑:“不错,我出红豆你出刀。”

他回到台前,而小九苍白的脸上层胭脂,拖舞女服到台前,动人无比。

皇帝问了一句:“谈拢了?”

红豆年道:“谈拢了。”

这时,红豆年注意到,朱之臻的亲卫少了个人。

右耳先生还未归来。

此时,右耳抬着那盆冷牛,宫女道:“先生且歇息一下罢。”

她一路抱着沉重的盆,已开始喘气了。

右耳先生道:“好,在下听姑娘的。”

他要松手将大盆放于地上,可发觉宫女还抱着盆。

她娇羞道:“先生先放,莫要被累到。”

右耳露出笑容,“岂能劳累姑娘,姑娘且放手,在下力气要大些。”

侍女很听话,松了手,右耳一个人抱着盆。

右耳说道:“果然很重,姑娘一直这样服侍皇帝,倒也辛苦你了。”

他弯下腰,想将盆放下。

蓦地,他感到胸膛一阵剧痛。

一柄刀深深地刺入了他胁下第三、四根肋骨间。

他侧倒下去,接着起身。

侍女一脸平静地盯着他。

右耳捂住肋间道:“姑娘···为何···”

侍女见一刀未能杀死右耳,便从袖子又引出柄尖刀。

右耳叹了口气。

而她,则朝右耳走来。

大风起兮。

右耳已经出剑。那柄大剑刚一出刃,又收回他肩后。

而侍女已愣在原地。

再一看,她腰间已流出血,竟已被他斩杀。

右耳再次倒地,他身上的血已汨汨流淌,流出一条血路。

他的目光顺着血,忽而与另外两个小女孩碰上。

院子里,两个小女孩两腿发着抖,已经说不出话,想哭竟也吓得哭不出。

右耳看着一片血,淡淡道:“竟吓到宫里玩耍的孩子了···”

于是他起身,朝她们挥挥手,强自微笑道:“对不起,叫你们看见这等画面。但在下绝无恶意。”

他想着,这些孩子日后回想起这一幕来,该是多么痛苦啊。

“你身上流血了。”一位女孩道。

右耳捂住胸口,道:“无妨。”

血仍在流淌,两女孩饶是惊惧,仍从兜中掏出手绢来,不敢凑近,远远地想递给右耳先生。

右耳莫名感动,他道:“孩子,谢谢,谢谢。”

他吃力地凑到前去,抚摸了一下她们的头。

接着,他愣了一下。

两个女孩的眼神,和刚刚的宫女好像。

他心思急转,然而刚要后退,腰间又被两柄锥子深深捅了进去。

两个女孩步调出奇一致,连连刺了十多锥。

右耳跌倒,无力。

他睁大双眼,却是在看天。

而天却不看他。

两个女孩冷漠地望他,许久,他仍然只是看天。

右耳已死。

她们到他身前。

接着,她们视线中,天光暗淡,两眼俱是漆黑。

右耳垂死起身,拦腰斩杀了二人。

他坐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喘着气,血从胸膛里流出,但他感到十分麻木,并不觉得疼。

他知道,自己再也走不回殿中了。

此时,他眼前走近一位眼角带疤的女子。

女子穿着妖娆的衣服,长发束于腰后,眼角后的疤轻轻扬起,而眼神则清冷。

这种清冷的眼神,却不似刚刚三位杀手眼中的空洞,只是冷漠至极。

滚刀姬看着坐起的右耳,手中握着她的刀。

“想不到,小三小四,还有小六都死在了你手里。”

右耳苦笑,讲不出话,却吐了口血。

他喘着气,道:“你出刀罢!”

滚刀姬看着他,淡淡道:“不必了。”

她手一扬,一包金疮药散丢在了他身边。

接着她掏出烟枪,走离了右耳的视线。

右耳捧着她送的药,讲不出话。

许久,他已能站起,他要到宫中,继续保护自己义父。

然而此刻,空气中又弥漫起一种野兽的杀气。

杀气越来越近,右耳禁不住拿起了剑。

野兽已至。

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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