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天地》辽东沈氏族群发展简史【文字家园】优质散文、小说、评文投稿区

老院春秋

2021-09-27  本文已影响0人  辽东沈氏

【文字家园】

记忆真的神奇。说它神奇,神奇就神奇在:有时它像流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有时又如日月,竟成永恒。

不管别人有没有这种感觉,反正我有。不但过去有,现在有,我相信未来也会有,只要生命尚存,它就不断产生,不断淘汰,直至生命尽头为止。

在我的经历中,这种现象老鼻子了。有时你越是想要记住的东西,往往越是不容易记。上学的时候,我们学的汉字,学的那些数理化公式,定义定理,既便是老师反反复复讲,学生反反复复练,老师变着花样考,时间一旦拉长,你就会心里没底,没有十足的把握把它们全都记得一淸二楚。所以,终身学习就显得非常必要的了。有的时候,你越是想要把各种各样的不快和烦恼从记忆中尽快抹去,你也枉然,它总会死皮赖脸纠缠着你,赶也赶不走。这些看似你能把控的,实则让你无法左右,即使在你眼前消失多年,或是面目全非,它也会像幽灵一般,栩栩如生地出现在你的映像中,变得更加多姿多彩。

我常常需要把我记忆中值得回味的人和事,包括建筑、山川和河流,有意思地排排队,加以比较,赞叹过去,憧憬着未来,让简简单单的东西复杂起来,赋予它新的含义,新的灵魂,让铁板一块的东西,灵动起来。

我曾去过山西平遥古城,去过乔家大院,去过抚顺的努尔哈赤故居,广东的李家大院。这些古建筑除了给我赞叹之外,总觉得缺少一些亲切感。而我小时住的老院子,虽然在建筑规模、建筑风格和知名度上远不及那些外省的名胜古迹,但在我的内心深处,它就像圣物一样,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这座老院是我的出生地,它位于大石桥市周家镇于家村。

一九五八年,县政府决定要在我家祖籍地修水库,为了响应政府号召,我们全家六口,从黄泥屯举家投奔母亲的出生地,就是现在的于家村,到目前为止,已经整整过去六十三年。常言道,姑娘是泼出去的水,嫁出的女。嫁出去的母亲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重返老院。

母亲在家里的姐妹中排行老二,上有一姐,下有两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九岁就失去姥姥的母亲,在姐妹四个中,成了她们的主心骨,顶梁柱。在姥爷的眼里,母亲是个能吃苦,能担当的女儿,她心灵手巧,行事干练,乐于助人。正因为如此,在我们家面临没房子住的时候,姥爷二话没说,毅然腾出三间瓦房,作为我们沈家的落脚地。从此,我们沈家就在李家大院安营扎寨,直到今天。

大院分前院和后院,共计三十八间。东、西、北三面的高高石墙内,白墙灰瓦,对称分布,蔚为壮观。这种规模,不用说是在过去,就是在现在,整个村子都无人能及。

大院共住六户人家。我们家住在前院的西厢。西厢共三间,正门朝东。从后门出去,就看见一棵大梨树。树干一搂有余,高高的树冠遮天蔽日,在阳光的照射下,斑驳的影子投射地上,像极了我家大堂箱里存放家织布展开时的图案,好看极了,在炎炎夏日,这棵大梨树就成了我一把巨大的遮阳伞,是我玩耍和写作业时的理想之地。梨冠下,三米多高的围墙,冬可挡寒,春可挡风,夏可遮荫,秋可凉谷,最重要的是,在土匪猖狂的年代,它还是保护大院人畜安全的一道屏障。

在西厢和正房大山之间有一座圆型仓库。库高和直径各有九米,库壁由白石灰造面,库内共分三格,库顶呈圆锥型,稻草覆盖,仓库基座距地面有五十公分,且有隔断,便于通风,聪明的母鸡常常会钻进去下蛋,我也会时常腑下身子去窥探,有蛋时,我就会立刻趴在地上,慢慢钻进去,小心翼翼地把鸡蛋取出,生怕被黄鼠狼偷吃。

大院的正房,我们通常叫上屋,是东西连体的七间瓦房。东边三间为我母亲没出五符的三姥爷所有。中间的一间为镂空,作为进出后院的通道,人畜车马从此通过。有时,这个过道,也会成为我们小伙伴玩耍时蔽雨的地方。过道两旁,各有一个长方体的石墩,听母亲讲,这两个石墩,是支撑两扇大门的基石,大门上方的旋转轴固定在各自的方木上,下面就各自固定在石墩上,两扇门的一开一合,如同太阳的一起一落,它时刻见证了大院人们的起居生活,也印证了李氏家族的空前绝后。

后院的建筑布局同前院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在后院靠北的东西两侧,各有一盘石磨,一盘石碾。在粮食加工机械化出现之前,石磨和石碾就成了李氏家族加工粮食的重要工具。

小时候,每到清明,母亲都会给我们摊煎饼。摊煎饼前,母亲都会在头一天晚上把要磨的高粱米,以及少许黄豆用水泡上,第二天,母亲早早把我们哥几个叫醒,在她的指挥下,哥几个轮番上阵,沉重的石磨在推力的作用下,慢慢悠悠地转着,一圈一圈,磨如太阳,哥几个如行星,有规律有节奏地运转。站在旁边的母亲,手里拎着一把勺子,只负责往磨眼里填料,由于母亲在水和料的配比上火候把握得特别精准,所以每次磨出的米糊都不干不稀,恰到好处。运到家里,我负责往灶坑里添秸秆,母亲在灶台旁负责摊煎饼。摊煎纯是个技术活。火苗不能太大,也不能小,更不能断火,否则,铁锅的温度不均匀,摊出的煎饼也是生熟不均,既影响美观,又影响口感。

起初的时候,我真不懂这些要领。次数多了,我渐渐地从母亲那里学会了如何去驾驭。比如,填柴时,要往灶膛两旁放,这样即可以使锅边的温度升高,也不致于把锅底燎得过热,温度上下均街,只有这样,摊出的煎饼才会浑然天成,不致于生一块,糊一块。

每年到摊煎饼的时候,东院的三姥娘都会跟我们家奏热闹。有一次,我和母亲正在灶上灶下忙活,我突然从门外听到三姥娘喊:“老沈,快去给我看看,我怎么摊不成张。”母亲是个有求必应的人,她马上撂下手头的活,急忙过去,我也跟着跑了过去。只见母亲拿起铁勺,在盆内米糊中划拉两圈,以试探米糊的粘稠度,一看还可以,问题不是出在粘稠度上。接着,母亲拿起刷子,把锅中的残渣刷刷地掸了出去,随即蘸了少许豆油,在锅里均匀涂抹,舀起一勺米糊,沿着锅沿划出一道弧线,三勺两勺下来,一条条弧线连接起来,一个完整的圆竟然看不出连接点,真是神了。说是迟,那是快,撂下勺子,又拿起煎饼耙,里一圈,外一圈,又里一圈,外一圈,煎饼耙始终与锅面保持等距,像铺路机一样,翻滚的米糊捋顺条扬地变成一张薄厚均匀的一张大煎饼。此时,站在一旁观摩的三姥娘,看得是目瞪口呆,啧啧称赞。

后院东厢同样是三间瓦房,主人是三姥爷的亲二哥,我叫二姥爷。二姥爷的房子,略比我们家稍显窄了一些,举架比正房略低,没有太阳的时候,显得格外不亮升。大姥爷住在北京,我从未见过。二姥爷和三姥爷都不善言语,都肯硬干,在院里也是大家公认的。正是因为亲哥俩住的是一前一后,地挨着地,猪圈挨着猪圈,却因弟弟多占了哥哥院前的一块土地,用于种烟,两家从此产生了隔阂,矛盾越积越深,最终导致哥俩不相往来,这在李家大院,人人皆知。

后院东面三间正房,它的主人我也叫三姥娘,三姥爷去世时,我大概有五六岁吧,现在略微有点印象。三姥娘有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两个丫头。三姥娘的儿子叫承林,我叫大舅。大舅有两个儿子,一个丫头。老大叫长宽,长得憨厚老实,长一副笑面,像他妈。老二叫长福,也是不笑不说话,一笑还有酒窝。由于他长得胖乎乎,结实,大家都叫他老斧头子。丫头叫什么,我现在已记不得了。三姥娘在世的时候,她不好走动。一个人整天守在家里,顶多在秋季水果要成熟的时节,听到大墙外有人路过,或者听到淘气的孩子们,用石头把挂满一树的红肖梨打得噼啦啪啦作响时,她才会气冲冲,颤巍巍地从后门出来,等她出来后,孩子们早已钻到了高粱地里,猫了起来。

在震后那年,后院三姥娘家的房子也未幸免,东山墙被震倒。由于冬季无法施工,大舅把高梁秆作材料,把东山墙进行临时处理,以抵抑严寒。到了春天,由于没有足够的资金,加之大舅的两个儿子又小,又将就了一年。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第二年的春节马上就要来临了,家家户户都热火朝天地准备过年。杀猪的杀猪,磨豆腐的磨豆腐,做年糕的做年糕,到了过年,每家都会拿出最好的东西,欢庆春节。腊月二十八那天,平时省吃俭用的大舅妈,准备给孩子们炸点面食,由于油锅温度过高,锅里的豆油突然燃烧起来,人忙物滞的她,急三火四地去灭火,没料到火苗越窜越高,四处扩散,最终把东山墙的秸秆引燃。火势越着越大,见此火情,临居们纷纷拿出家中的水桶水盆去灭火,怎奈烈火熊熊,把整个一间房子烧得啪啪作响。就在万分危急的时刻,正在我村下乡的营口知青们,在魏克尊民兵连长的带领下,急中生智,拎起铁镐,甩开膀子,三下五除二,把大山的立柱砸倒,只听“噗通”一声,整个房坡塌了下来,这才将火势控制住。正在人们纷纷救火之时,站在院子中央的三姥娘,见自己的寿材即将被大火吞噬,心疼得直拍大腿,边嚎边喊:“我的材呀,我的材呀!”后来,消防车赶到了,三姥娘的那几块方木才得以保住。

后院西边的三间正房,它的主人我叫大舅。大舅有两儿两女。大舅家的大哥,今年已八十有余,前年我还见他在东山坡上侍弄果园,当时,我出于好奇,随口问了大哥的年龄,他笑着向我伸出拇指和食指示仪,我会心地笑了,原来,大哥已是八十岁的老人了,身体还这么硬朗,真让人羡慕。大舅的大女儿我叫大姐,名子叫晴子,她嫁给了我们家前院于家老二,原来从街坊论,我一直叫于家老二为二姥爷,自从大姐嫁给他,我们就改口了,叫他姐夫,刚开始时双方都有些不得劲,时间长了,也都适应了。二哥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没有过人之处,同我亲三哥年龄相仿。最小的女儿叫素兰,在我下届,她的丈夫是我小学带帽时的同班同学。大舅房后的大墙内有两棵梨树,西头的是尖把梨,树高有十米,树冠的直径足有十二三米。东边这棵是香水梨,树冠不大,长得也不均称,没有西边那棵高,结果也不分大小年,年年结得蒂搂蒜挂,严重的时候,大风一刮,能把稍细的枝条压折。别看这棵香水梨长的不咋样,它可是我们村的唯一一棵。它是早熟品种,具有皮薄,肉细,水份充足,香甜可口等特点,常常成为附近的淘气包们的猎取对象。现在,这棵梨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它仍然活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我们大院的一个特殊符号。

最后我要说的是后院西厢房。西厢房产权本该属于承祥大舅的,因大舅的弟弟不在家,在实行农村合作化的时候,大队硬是把这三间瓦房无偿分给了一位何姓的人家居住。何家的主人,我父母管他叫老何大哥,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叫他何大爷。何大爷共有八个闺女,正好在我们家后院。猪圈紧挨着,西半部属于何家,东半部属于大舅家。何大爷的老闺女是我的同班同学,她叫小芬子,嫁给了我们生产队的高老锁。而老七,也是姐八个中长得最漂亮的云,后来嫁给了我二哥,说是二嫂子嫁给我二哥,更确切地说,是我二哥成为了何家的养老女婿。我二哥结婚前,以当时500元现金和一对对箱作为视物,这在我们村的当时,就算相当有面子了。二哥过去后,老两口住在外屋,小两口住在里屋。地震时,这三间瓦房却安然无恙,没造成任何损失。从我记事那天起,大爷就养母猪,田护人的母猪从没听说有什么毛病,而且每年都会生产一窝猪崽,多的时候能生产十一二头,少的时候,也能产出八九头。当小猪崽长到十斤八斤的时候,个个虎头虎脑,特别是看到它们排着一排在吃奶的时候,更是招人喜欢,为此,为时不时地会跑过去看看这些小宝贝。

在困难的年代,家里能养母猪,从现在来看,何大爷就算是相当有经营头脑的人了,而且在我们生产队也是唯一的一户。由于老两口老实,又没有儿子,难免受人歧视,特别是上屋的大哥,总对家里的房屋被无偿剥夺,耿耿于怀,恨得何大爷咬牙切齿,两人走到对面时,大哥常常不给何大爷好脸色,这在他们看来早已司空见惯。

在我二哥还没有成为养老女婿之前,由于老两口年龄偏大,每到冬季起猪圈粪的时候,我母亲发现后,都会安排我的几个哥哥去帮忙,这让大爷和大娘非常感动。后来,当有人把云要介绍络我三哥时,母亲一面感激,一面又愁云满面。她考虑的是,如果把云许配给我三哥,那么大哥和二哥就不好找对象了。母亲心想我三哥人长得帅,又有木匠手艺,年龄还能挺几年,思前想后,萌生了移花接木的念头。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原本马上就要去找介绍人商议,思考再三,又停了下来。这个介绍人不是别人,她就是后院东上屋的大舅妈。第二天,心急的母亲就把她的思考如盘托出,大舅妈一寻思,二姐说的确实在理,可又让她非常为难,因为她把这件事已经跟何大爷和何大娘说过了,还没几天就去改口,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去说才好。母亲看出了大舅妈的难处,就跟她直接了当地说:我去说,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大舅妈当时无奈地呵呵笑着说:二姐,那你去吧!反正都是前后院,都知根知底,说不定老爷子也许能答应。就样,在第三天的下午,我母亲来到何大爷家,见何大爷切在床上,见我亲来便坐了起来。母亲把整个过程和想法通通地跟他讲了一遍,何大爷一听就明白。虽然当时没表态,但也没反对。回到家里后,爸爸就问我母亲:怎么样?母亲就如实地把见面的情况一五一拾地告诉了爸爸。最后,我母亲得出一个结论:我看差不多,他没反对,就证明他默许了。事后证明,母亲的判断是非常正确的。

婚事确定之后,在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云就正式成为了我的二嫂子。最终,老两口的房屋和土地,都由我二哥继承下来,老俩口的后事,也是由我二哥主办的。如今,二嫂二哥先后去世,长眠在我父母的脚下,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又团聚了。

过去的老院见证了几代人的奋斗史,无不反映出居住在那里人民的勤劳与智慧,远见与卓识。这座老院从原来一个家族,到后来三个家族的不断融合,已无法容纳逐渐扩大对空间的需求。恰是一场地震,把这个汽泡冲破了。

由一场地震引发的一连串连琐反应,让这所老院子已无法承受后续带来的变故。过去的老院子,顷刻间土崩瓦解,一分为四,各霸一方。如今的四座独门独院,已不见往日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场面,那两盘石碾石磨已被请出大院,无人问津,深埋地下。过去的老人巳成追忆的对象,过去的玩童如今都变成了爷爷奶奶,真是青山依旧在,岁月不饶人啊!

回首往事,感伤泛起。看看今朝,让人赏心悦目。我每次回到农村,都想登上山顶,向下远眺,全村在绿色的映衬下,井然有序,轿车代替了马车,沥青路代替了泥土路,家家用上了自来水,家用电器已经普及,电视网络已实现村村通,超市已经开到了家门口,过去缺衣少粮的局面已一去不复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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