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海

害怕冷的白云，不要沉入更冷的深海！
抱一抱她吧，再抱一抱她。

“跑啊！快跑”，有个人冲着我大声的喊着，疯狂地挥着手示意，让我快跑。
我在想，这火焰，好温暖啊。
我伸手想去触摸，想离得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一只大手猛地掐住了我的手，巨大的湿毛巾压着我的头，这只手拖着我，很大力地，把我拖出了温暖。

“操，你他妈疯了吗？耳朵聋了，想死吗”，他一把甩开我的手，暴躁地吼着。
我因为甩开的力道，失衡跪倒在地上，我缓缓拉开遮盖在我头上的湿毛巾，我抬头，看见了一张乌漆嘛黑的脸和一双愤怒的眼睛。
我转头看向，还在向我散发着温暖的地方，那份温暖那么热烈，那么张扬，那么渴望包裹着我，和我融为一体。
我觉得好可惜，我没有拥有这份温暖。

“我冷”，我抬起头，看向那个愤怒又担心的少年。
少年一脸迷惑，问我：“你怎么？哪儿受伤了？” 他伸手想扶我起来。
“我冷”，我看着火焰正被高压水枪扼住喉咙，就像掐住我的喉咙一样，感觉要窒息，我拉住少年的衣角，带着没有察觉的颤抖告诉他，“我冷”。

夏天的闷热是恼人的，无风的闷热，更让人燥热。
少年一把抹掉额头上快要淌进眼睛的汗，盯着这个喊冷的女生不说话。
“所以你在火里不出来？”少年蹲下来，尽量弯着身体，让眼睛和我的眼睛齐平，看着我的眼睛说，“火里让你觉得暖和？”

我突然觉得慰藉，如同久旱的大地突逢甘霖，他知道我的暖和！
我点了点头，指向远处还在挣扎的火苗，低声说到：“他们想给我拥抱我的，我太冷了，他们很暖”，我告诉这个脸一截黑一截白还淌着汗的少年。
突然我被拉进了一个汗淋淋，又暖烘烘的怀抱，贴着硬邦邦的胸膛，就像是祖奶奶家的壁炉一样，又硬又暖。

“这样也可以，不用在火里”少年又拉开我，告诉我：“这样也有拥抱，也可以让你不冷，知道吗？不要去火里，记住了吗？”说完少年又抱紧我，给我一个好温暖好温暖的怀抱，像祖奶奶的壁炉，也像祖奶奶的怀抱。

慢慢地，我觉得没那么冷了，温度回升的感觉，像是万里深海进来了一缕阳光，带着光的，带着温度，拥着照了进来。

慢慢地，我好像睁不开眼睛了，深海出现了一群色彩斑斓的扁扁的鱼，慢悠悠地游着，不慌，不怕，不冷，也不是一只。是一群，一群鱼，每只都有伴的一群鱼。

少年看着怀里昏过去的女生，苍白的脸跟打了霜一样，但好在不喊冷了。

围观的群众看火灭了，越靠越近，议论的声音也渐渐放大。

“哎，这抱着的不是独栋院里种满了仙人球的那家闺女么，妈妈有精神病那个”
“看着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听说爸爸后来也不正常了，之前还自杀过呢，是不是，甜甜外婆？”
“可怜见的，苦了孩子。去年他们家老夫人看不去，带回去养了半年，谁想到生了场病没熬过去，过世了，又被送回来了。有一次居委上门，孩子差点没冻死，冷气呼呼的，房间只有2度，毯子都没给一条”，叫甜甜外婆的看了看烧的乌黑的房子，又说“那对夫妻跑出来了吗？”
“说是先吃了药，火烧起来前，就已经去了”
“那这孩子是？”
“也真的是狠得下心，也被喂了药，中途不知道怎么醒了，自己爬出了门，回头看见爸妈在火里，又爬回去”
“这不，被小伙子救了出来，得亏小伙动作快。”

少年抱起女孩，一点点远离围人们的声音，走向救护车。
他看着怀里的女孩，觉得她好轻啊，就像抱着一片白云，随时会飘走；
又觉得她好沉啊，就像抱着一个深海，随时会沉入更深的海。

害怕冷的白云，不要沉入更冷的深海！
抱一抱她吧，再抱一抱她。

祈祷上天不要给苦难者更多苦难，
祈祷上天怜爱世人，
祈祷人世间更多为他人撑伞者，
让世人免淋雨，免寒风，免悲伤，免苦痛，
免苦痛悲伤时的寒风和淋雨。
我愿意，成为撑伞者。
希望，你也愿意！

徐不徐
沪上想吃冰棍的夜
2023.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