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
刚刚看了简友的一篇文章,里面谈到过年了,邀请儿子跟自己打麻将,我心里突然痒痒起来。
年关将至,心里却一直提不起兴致,总以为是因为年龄渐长、杂务渐多的缘故,其实真正的原因自己不愿多想,怕想多了会伤感。有些欢乐,一去不复返了,比如打麻将。
我婆家可以算是麻将世家了,我老公公和公公都特别爱好此物。我刚进这个家门,第一次拜见老公公,老人家就拿出麻将牌,对我进行培训。他们一直三缺一,现在终于有人来补这个空缺了。当时,我还是一枚有志向的好青年,对打牌赌博非常不屑。可是作为孙媳妇,面对老公公满脸的期待,我还真不好拒绝。
我读书时,数学总是考第一名,所以算个麻将牌,对我也是小菜一碟,简单培训以后,我就七窍俱开,立即上手了。此后,每年寒假,我的主业就是打麻将。老公公、公公、我先生,再加上我,正好一桌。
当时经济窘迫,胡一把牌,才五分钱,不方便找钱,所以我们就一个人一把玉米粒,最后再集中算账。牌桌无父子,我虽然一口一声爷爷、爸爸叫得很甜,但账目上绝不含糊,分粒必争。我数学学得好,账算得清,但是从来也没赢过钱。老公公是老江湖了。他早些年闯过关东,后来又挑着一幅铁匠挑子走街串巷,见多识广,在牌桌上也是从容镇定,洞若观火,我们那点小聪明,根本不是他对手。
老公公牌瘾极大,我年纪轻轻的,都熬不过他。开始规定,晚上打牌,不超过十二点。可是每次到了十二点,他都不吱声,我们也不好意思拂他的兴。总是要到窗外天渐渐发亮,他才肯住下。一个假期下来,我的小脸熬得煞白。
后来,老公公病了,他需要人扶着才能坐起来,就这样,他依然要求陪他打牌。我们都让他歇歇,因为他根本坐不住,需要有被子枕头靠着才能歪一会儿。可是他说,只要他有口气,就要打牌。他身体其他器官都衰竭了,唯有一双眼睛,依然闪着光,脑袋也清醒,一直到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我都赢不了他。
老公公最后走得心满意足,他是在打完麻将后去世的。
老公公去世后,我们打牌就成了三缺一。公公不喜欢加外人。他说猪头烂在自己锅里,输了也不心疼。其实他可没输过。老公公去世后,他就成为牌桌的赢家。我自始至终是最大的输家。牌码上升到一、二、四毛的时候,我两天能输一百元钱,可见我这个牌运有多差了。
后来,我妯娌嫁进来,我们的牌桌又齐全了。每年过年前,我都需要养精蓄锐,保存体力,以应对回家以后牌桌上的恶战。我公公秉袭了老公公的传统,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但晚上要打牌,白天也打,几乎是连轴转。我身体单薄,实在有些吃不消。但是第一出于孝道,第二想逃避劳动,所以就只能硬撑。
打牌,是可以不干活的。考虑到打牌消耗体力过大,所以我和妯娌俩可以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待遇极高。婆婆和小叔子不会打牌,他俩理所当然承担大部分家务。公公和先生感觉打牌理亏,下了牌桌,就赶紧干活。我和妯娌是被动打牌,所以得到许多优待,就连洗手水都有人给端到面前。
这样幸福的年,我过了二十几个。那时,一到冬天,北风吹起的时候,我就盼望着过年了。
去年,公公得了眼疾,医生也束手无策,我们的牌局解散了。我和妯娌也乖乖地从炕上转到炕下,开始辛苦劳作。从今以后,过年对我们就意味着操劳。小叔子倒是兴高采烈,他终于解脱出来了。
一年多没有摸麻将了,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手心都有些痒痒。以前每次打牌,我都叫苦连天,其实那是装的,只是为了博得别人同情。没有热爱,怎么会在牌桌上浸淫二十多年?
如今,只能在回忆中过一把瘾了。这会儿又想起许多麻将桌上的趣事,待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