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奶奶
奶奶离开我们已经十多年了。在这悠长的岁月中,自己忙着扮演人妻,人母,人师等各种各样的角色,却唯独忘掉了自己也曾作过孙女儿这个身份。紧张的工作,繁重的家务,复杂的人生,渐淡了的亲情,使自己对奶奶的那份思念的情感几乎消磨殆尽。
如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是怎样的悲哀和无奈啊。为了尽一份孝道,受心灵的驱使,我回到了老家曹家庄拜忌扫墓祭祖。
去年的农历七月十五,那是个初秋的季节,远山的树木尚未露出斑斓的色彩,一条婉旋山间毛道把我带到那个朝思暮想的去处——那长眠于山中的奶奶的墓地。
也许是一种感情的驱使,也许是奶奶在冥冥之中的召唤,十好几里的路竟在瞬间走完。再穿过一片密林,横过一块玉米地,趟过一条涓涓溪流,便看见一个个没有碑石,更没有募志铭的土堆了,虽说是祖坟,但本家其他的几个支系已经很少有人光顾,唯独爷爷奶奶的坟莹每年清明节或年三十初一,尚有儿孙为之锄草添土,显然与众不同。
兄、侄,夫在挥刀斩草,我一个人跪在爷爷奶奶芳草萋萋的坟前聚集回味那早已逝去的欢乐时光。
长年与中医药为伴儿的奶奶终因抵挡不住“风雨”的袭击而病倒了,爷爷不明不白的死更是给了奶奶致命的一击。因肝硬化而腹水的肚子鼓胀得吓人,浮肿的脸上消尽了先前慈爱和善的光芒,痛苦扭曲得整个人面目全非。邻家大娘婶婶们都说,“男怕穿靴女怕戴帽,你奶恐怕要不好,提早做点准备吧!”一家之主的大哥虽只有二十五岁,却是“穷家的孩子早当家,”全力为奶住院治疗,还要不时的安慰我:“别哭,奶会好好的,”可是每一天早晨的太阳都崭新,而奶奶的病却依旧。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望着奶奶在弥留之际那早已不能开启的嘴唇时泛起痛苦的痉挛,那干枯的眼里涌出的泪,我明白奶奶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这个尚需扶持的孩子。我不禁伏在她的身上贴着她的脸,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二哥说,“眼泪掉在奶身上不好,”便把我赶了出来。我只好杵立在风中面对那些模糊不清的景物失声痛哭……
擎着泪水,望着奶奶坟头上黄白的小花儿,心想花落花会再开,可是奶奶再也不会回来了。奶奶短暂的一生,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普通家庭妇女,以她的仁慈,善良,敦厚,在邻里街坊中有口皆碑。
小时候,我们住平房,一趟房,七八家的钥匙几乎都放在奶奶手里,天阴了,奶奶为张家跺好煤胚;下雨了,为李家收起晒晾的被褥,又忙着为童家收拾洗的衣服,甚至发现衣服上缺的扣子都要给缝上。隔壁家的孩子放学,奶奶亲自为他们热好午饭,还要让他们来家照顾学习帮忙看护着,谁家的客人来了,奶奶有时还主动让到我家,尽可能地做好饭招待着……不是说好人一生平安吗?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我问苍天和大地,泪流满面。
“世人尽从忙里老”,弹指间我也是年届50的人了。面对奶奶的坟墓,我默默地祈求奶奶对我这个久违的孙女的宽容和饶恕。我和侄儿把孝敬老人的供果一字摆开,丈夫虔诚地把一束鲜花供奉在坟头,顿时给这寂寞的墓地平添了几分亮丽的生气。
于是我们便跪在坟前磕头礼拜焚烧纸钱。二哥轻声慢语地述说:“爷爷奶奶,你们的亲人来看你们来了……”我抑制不住决堤般的泪水夺眶而出,多么希望在经过一番心悸之后能与奶奶邂逅,一睹奶奶别后的情景。熊熊燃烧的火焰连同那飘飞的纸灰带着我的思绪升腾,翻滚……啊,奶奶,我的生命之歌是微弱的,我的思念之情却很强烈……
我不会忘记在饥饿的荒年,奶奶那样仔细地一个也不放过把作药引的红枣枸杞挑出来给我吃,也不会忘记每年五月节奶奶为我扎制的小猴,小人,烹炸的小麻花,还有那系在手碗上的五彩线,我更忘不了奶奶用那根骨头纺锤为我们纺麻索做布鞋的情景,终身难忘,刻骨铭心。
望着奶奶的坟墓,我 心想,人死了或上天堂或下地狱,以善为本的奶奶肯定会到极乐世界去过那“茅屋不漏,布衣有穿,帧不乏酒,炊不断烟”的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
亲爱的奶奶,您躺在这里,艳阳把温暖的光照过来,在野花绿草的簇拥中显得那么的宁静与安详。伴随着滚滚热泪,我倾吐着积近20年于心中的缅怀与思念,痛哉快哉!当我珍藏您给我的爱与您挥泪告别时,吹来阵阵山风,送来缕缕幽香,为我们祖孙的久别重逢营造了特殊的氛围,安息吧,奶奶!在这块被大清祖宗雨露恩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