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双树（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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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莫小七一整天都怏怏的。
她没有去蹭大娘，没有去缠顾阶，也没有理来逗她的青竹。
气运已经散了，要怎样才能补回来呢？
她想起三尾狐和狼妖无意中提到的仙草。传说龙脉尽头有一座不尽山，不尽山乃盘古胸膛幻化而成，山顶有仙草，仙草根连龙脉，凡人养之可享千年福运。
她知道不尽山在哪儿，她的太太太太太奶奶家就在那里。太太太太太奶奶的女儿当年就是在山上遇见莫家的那个误闯进来的文豪，一见倾心，刚刚化为人形的猫妖瞒着母亲跟着文豪跑了。
可惜文豪并不爱她，所以终其一生，她也只是文豪捧在心上的猫。
猫而已。
从那以后，离开了不尽山的这只支族再也没出过猫妖，甚至那个出走的猫妖，最后也化作了普通的猫。
虽然都是过去太久以至于有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但是莫小七想试一下。她知道去不尽山的法阵怎么画，那是从家族里流传下来的。
但前途未卜。莫小七知道自己那么弱，还是一只妖，可能性太小了。她想，十有八九是送命。
莫小七支起身子，抖了抖身上的毛，慢慢走到槐树下。
顾阶拿着书看得聚精会神，画面静谧而美好。蓝衣少年郎眉目如画，手指修长莹润，拿着一卷书，片片莹白花瓣偶尔落下，亲吻过他的墨发或者蓝袍，而他浑然不觉。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莫小七四脚并在一起端坐，扬起脑袋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真是个书呆子。”她忍不住笑着想。
“喵呜”莫小七乖巧地叫了一声，走到轮椅旁边蹭了蹭顾阶的腿。
顾阶放下书，弯下腰把莫小七抱进怀里，摸了摸她，有些担忧地问：“今天怎么没往日闹腾？昨天真给吓着了？”
莫小七现在格外珍惜和顾阶的相处时光，她只是拿脑袋蹭蹭顾阶的胳膊，又蹭了蹭他的手。最后，她把爪子搭在玉笛上，转头，用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顾阶。
顾阶取出笛子，有些惊讶，笑笑说：“你是我见过最有灵性的猫了，喝露水，听笛子，眼睛和人似的会说话，我甚至觉得你好像有心事。真是奇了，奇了。”
说罢，顾阶摆好笛子，笛声悠扬地飘出来，在院子里回荡。正是第一日他吹的那曲。莫小七静静地听着，心里想着真好听，眼里慢慢滑落几滴泪水。
真是舍不得啊。
第二天一早，青竹打理草丛的时候，发现猫窝里已经没了猫的踪影。
……
不尽山巍峨至极，山顶隐入云霄，山外仙气缭绕。
莫小七被传送到山腰处一个山洞口，那洞口打磨地十分光滑明亮，泛着好看的莹莹白光。莫小七有点拿不定主意，她不知道是该进洞还是往外找，横竖她都只有一条命，不想连仙草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挂了。
这时从洞内走来一个婀娜多姿的红衣姑娘，那姑娘一看到莫小七就生气地叉着腰道：“老娘都说了多少遍！修为不够就老老实实从山脚开始修炼，别仗着一个祖宗天天到洞口蹭来仙气！下回再来我就给你打下去你可信？？！”
莫小七本来胆子就比较小，被这姑娘凶得一抖一抖的，只想赶紧离开。
“诶等等！”那姑娘走过来了，有点惊讶地问“你……你是哪儿来的？”
说完大跨步上前，直接把莫小七提了起来，莫小七惊得左右乱扭：“你身上这味儿……”那姑娘突然脸色一变，急匆匆地把莫小七提进府里去了。
莫小七急得不行，张口大叫：“你放开我！放我下去！”叫完自己却实打实楞了，她什么时候能说话了？
洞内正中间一个老奶奶正在眯眼养神，周围围了一地的人，男女老少都有。
姑娘一把把莫小七拎到老奶奶跟前，急促地说：“奶奶！你闻闻！”
老奶奶吩咐其他人离开，半响，才用苍老的声音说：“阿雯的孩子回来啦……”
那姑娘面上一喜：“真是姐姐的孩子吗！”
老奶奶点了点头。
“既然都走了……，孩子，回来是所为何事？”老奶奶一直很沉静地坐在那里，面色看不出悲喜。莫小七不由得有些忐忑。
“我……我想借一株仙草。”她小声说。
“借？你拿什么还呢？那可是仙草啊，长在天上，被凤凰守着呢。”老奶奶语气不变，依然是那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样子。
莫小七认真地说：“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的，都可以拿去。我真的特别特别需要仙草，这一世还不了，下辈子接着还，下辈子还还不了，就下下辈子接着，总有还完的时候。”
如果没有仙草，将军府的人必死无疑，什么去江南，什么卖画，根本是做梦，因为就连那点气运，都已经被天雷劈完了。
她不想顾阶死。
“傻孩子，人有什么好的？你的太太太太奶奶跟着人跑了，最后郁愤一生。你又因为人，把自己的生生世世都搭进去。我真的是不懂，人有什么好的呀？”老奶奶叹着气，看起来老态龙钟。
莫小七想到顾阶的眼睛，又想到他上翘的嘴角：“他笑起来可温柔了，而且他对我好，从没有人对我那么好。”
那姑娘一把转过莫小七，正对着她说：“你可别犯傻！你能不能去山顶都是个问题，山顶其实已经属于仙界了，没有仙缘是去不了的，有仙缘就意味着很大把握修成正仙，有那机缘好好成仙不好吗？凡人的生命不过须臾，你怎么就不懂呢！”
莫小七眼眶红了：“我想成仙，可是我不能让顾阶死，是我连累他们的，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死。”
姑娘狠狠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怎么跟姐姐一个样！那凤凰随便喷个火，就能把你烤得魂儿都没了！”
莫小七哭着说：“我非去不可，你们就别吓我了！我本来就怕！”
那姑娘见莫小七哭了，慌了神儿，连忙“乖乖乖乖乖，我的个祖宗阿你快别哭了，我不吓你了！”
那老奶奶把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敲，冷声说：“一个两个都是这个德行，由得你们自生自灭去！笯儿！把她扔上去！”说罢，杵着拐杖离开了。
那姑娘只好把莫小七抱起来，说：“既然奶奶都发话了，我就带你去。不过你既然不是来认祖归宗的，就不属于这座神山，把眼睛闭上。”
莫小七乖乖把眼睛闭上，窝在那姑娘怀里。她只觉得那姑娘晃晃悠悠往上飘去，像仙女一样。
随着上飘，她觉得身体越来越轻，浑身都很舒服，简直想睡觉。
“这山上仙气又纯又足，待你回去，估摸着就能化形了。”
“仙草长在山顶，你若进不去，就回来，我在外面等你。你若进去了，就等那凤凰东巡了，再去采草，凤凰每十五日东巡一次。”
“睁眼吧，到了。”
莫小七睁开眼睛，看见前面一大片水气氤氲的温泉池子，在池子的水中央，几棵嫩嫩的，翠色欲滴的草，光华流转，仙气逼人。池子的上方，凤和凰相互追逐嬉闹，时不时发出几声清脆的长鸣。
“那我去了。”莫小七低声对那姑娘说。
“等等！你能看见里面？！”那姑娘一脸不可置信。
莫小七疑惑地说：“可以呀，我看见仙草和凤凰了。“
那姑娘神色复杂：“我只能看见白云翻滚。“
莫小七愣住了。
“你……真的非拿仙草不可吗？家族里还没有谁能看见里面”
莫小七没说话，她忍着眼泪，冲了进去。
整整三天三夜，凤凰才离开。
莫小七奋力游到水中央，小心翼翼地把仙草摘了下来，然而，仙草被摘的瞬间就开始发黄，像是要枯萎的样子。莫小七大惊失色，本能地把体内的妖丹撕成两半，吐出一半稳住了脆弱的仙草。
然而等莫小七兴冲冲回到将军府顾阶的院子里时，却发现那野草已经长过了斑驳的墙壁。院子里静悄悄的，看起来已经荒废了很久。
莫小七心里一凉，飞奔到将军府大门前，上面只有交叉的白色封条。
她化身为一个男子，急切地抓住一个行人的袖子：“请问，将军府怎么了？”
“哎哟，你还叫将军府呐，可小心别让人听见。顾将军三年前叛国，顾家一家被满门抄斩啦！”
莫小七呆呆地松了手，没了魂儿似的往回走。她摸了摸袖中藏的仙草，心想仙界一日地上一年，她还是害死顾阶了，她还是害死了顾阶的一家人。
莫小七想起顾阶温柔的笑，好看的眼，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没了呢？怎么能因为莫小七一只不成气候的小猫妖死了呢？
莫小七重新变成了一只小橘猫，她打破了顾阶屋子里的窗户，躺到顾阶的床上。
冰冷冷硬邦邦的床，没有一丝温度，一点都不像顾阶。
顾阶，顾阶，顾阶。
莫小七一夜辗转反侧，怎么睡怎么不舒服，她一夜都在做梦，梦里都是顾阶温暖的笑。
早上醒来，她想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她把顾阶害死了。
她离开了顾阶的院子，离开了将军府，离开了京城。她没有再化为人身，就这样一只猫几乎走遍了所有地方。
但是所有的地方都没有顾阶，她找了几百年，找到妖丹消弭，找到魂魄两分，都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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