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机
下午两点半的飞机,还有两个小时。
我坐下来,只有我一个人,周围一片空白。一点冷清,有些寂静,好是孤单。拿出随身携带的口袋书,这是一本古龙的《陆小凤传奇》,书已经看过好几遍,书页也已经翻烂,只是因为无趣随便翻翻,况且书里繁华争斗也可抵消一点我的焦虑。
耳内缺少点什么,塞上耳机,打开音乐,绵绵的声音传进神经,配合书中画面,活生生一出避世好戏。
没什么好避的,踏上那架飞机,我就必须得面对。我要离婚了,和在老家的妻子。恋爱两年,结婚五年,真真的七年之痒。要说是时间磨平了感情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以前在学校是被人羡慕的恩爱一对儿,后来毕业即结婚也羡煞不少旁人,后来又有了孩子,对了,孩子现在已经三岁了。一路上顺风顺水,感情也像加足马力的小艇顺溜着,不曾想也会有触礁的一天。想到这,摘下耳机,让自己清净片刻。
嗵叮嗵叮。
一个声音渐渐向我靠近。我抬头,看见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妈妈领着一个小男孩在我面前停下,那个女子摘下墨镜,堆了一下笑容,对我说:“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孩子,我去办理登记手续。”其实我的内心是拒绝的,但耐不住我这不会拒绝的性格,只好答应下来,她也就去了。
我拉过小孩,大概也就3、4岁的样子,他顺从地靠近我,我抱他坐在旁边。这灵气的眼睛颇有小恒的感觉。小恒是我的儿子,已经有9个月没见了,想不到相隔不到一年,整个家就要散了,我的小恒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旁边的小宝贝忽然手脚扭捏地在空中舞起来,嘴里嘟囔着:“我要妈妈!我要爸爸!”
我毫无办法,也不知该劝该哄还是什么,只是呆呆地坐在旁边看着闹腾的孩子。是啊,我有自己的孩子,我也孩子都出生三年了,总共在他身边逗留的时间却不足半个月。胎教、生育、哺乳再到初入幼儿园,吃饭、行走、牙牙学语这些片刻我竟一一错过。也许在小恒面前,我只是一个礼物机器,每年的那几天给个热情的拥抱就可得到一个礼物。
也许是听到孩子的喊叫,年轻妈妈嗵叮嗵叮的高跟鞋碰撞地板的声音急急地朝这边靠近。
“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了。孩子他爸太忙,没空送我们。”女子搭着笑说。然后她拍拍孩子的肩膀,从衣兜里摸出几颗糖剥下糖衣塞进孩子嘴里,把孩子抱下椅子,轻轻整理好他褶皱的衣服,一手推着登机箱,一手牵着儿子向我道着谢离去。
终于清静了,周围一片空白。我低下头,闭上眼,开始养神。
咚噹。
脚上生疼,哇了一声。睁眼欲瞪,只见是一位一脸沧桑的男子,手提箱不慎跌落,落了一地的物什。老者为上,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蹲下帮着捡拾地上的物件塞进放进箱子里。一旁老者谢声喋喋,直到收拾妥当扣上箱子锁,他仍不停止。
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脸红垂头。看见椅脚下有一方皱巴的照片,是一张三人合照,一男一女一孩童,男的隐约眼熟。
对面一只痕纹满布的手把照片拿了过去。轻轻抚摸了一下照片里模糊的女子和孩子的脸,说这是他的最爱,以前是,现在也是,只是现在再也没有机会对他们说这些话----二十年前家里的火灾,让我失去了一切,而我就是那个纵火犯。
当时我正烧着水,妻子在哄着孩子睡觉,我一时工作有急事就出门了。大概是妻子太累,和孩子一起睡着了,水壶的鸣笛声也没听见。当我拿着出外挣来的钱回到家,看到的就是一片焦炭黑的家和一大一小两具安眠的尸体。
后面的哀悼辞我听得模模糊糊,待清醒过来老者已经不在了。
我或许还有救。
周围开始变嘈杂,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眼前跳动,就像成千上万的火苗薪薪燃烧,一股甜甜的味道引入鼻腔,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在吃甜甜圈,见我望了过去,她伸出手来问,叔叔吃不吃?这时,广播响起CA715号航班就要起飞的信息。我笑着对小姑娘摆摆手。
我离开的,不是不舍;迎接我的,不是离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