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药》
鲁迅很会营造一种群体的社会氛围,或以点带面,或运用反复手法。《狂人日记》、《孔乙己》和《药》都是如此。
以点带面——本文中颇有地位的康大叔所言:
他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你想:这是人话么?
康大叔所说的话还是很有权威性的,“满座的人,也都恭恭敬敬的听”。华大妈听到康大叔说到“痨病”有些不悦,却仍笑脸相迎,可见一斑。听者都没有对这句话有反对意见,不知是屈从权威,还是内心真的赞同这个观点。我想应是二者兼有:精神已被奴役,因为身心都屈从权威成了习惯,已然全然赞同此观点,丧失反抗性。也许这正是民族的劣根性所在,但也不能完全责怪大众愚昧了...正如鲁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所以才应该有诸如鲁迅这般清醒的知识分子来“呐喊”。
“反复”——康大叔“看他神气,是说阿义可怜哩”,其余人均附和说他“疯了”。运用群众语言的反复,体现出大众均不理解革命的新思想,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大众杀死了革命者。可是,革命者究竟是在为谁“革命”呢?难道是为了他们自己么?恰恰相反,是为了将他杀死的群众啊!一方面,展现出大众的麻木不仁;另一方面,也体现出民主革命中群众基础的重要性。而中国革命的实践性也能证实这一点。大众在思想上都不接受革命,更别提指望他们帮助革命成功了,不挡你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然而,作为革命者夏瑜的母亲——夏四奶奶也不理解儿子在做的事情,看到夏瑜坟上的一圈红白的花,觉得是儿子显灵了,他是被“冤枉”的。他被“冤枉”了什么呢?反清?革命?造反?如果是这些,其实他并非被冤枉,相反,他大可以承认这些。试想,连母亲都不理解儿子在做的事情,这个“点”也能牵出整个社会状况的“面”了。这样看来,似乎大众的不理解也“合乎情理”了。
这些花是谁送的呢?文中并没有明说,但是我可以想象到,和夏瑜一起革命的同胞,在清明这天,因为怕被人看见,天还没亮就来到夏瑜的坟前,给他献花、为他默哀、为他落泪、在他坟前低声诉说,并许下革命一定会成功的诺言,又趁着天未明而离开。(文中华小栓的母亲到来之时是清明,且“天明未久”,其后夏四奶奶也来了)
我还发现了两组很有意思的对比。
其一,刽子手的杀伐果断、凶狠、胆大与老栓的胆怯形成对比。其他人至少还在“断头台”周围围成一圈凑热闹,而老栓只在人群外不远不近处站着。在与刽子手进行人血馒头的交易时,老栓“慌忙”“抖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而 刽子手则焦急地想要快点拿到钱,“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并且强行“帮助”老栓交易成功。
其二,夏瑜与小栓坟头的对比。华大妈看到夏瑜坟上有一圈红白的小花,而自己儿子的坟头却只有零星几多青白的小花(野花),内心还觉得不平衡。究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差距呢?相信不言而喻。我更好奇的是,夏四奶奶究竟知不知道华小栓吃了夏瑜的人血馒头呢?她若知道会做何感想。根据原文推测,这两位妇人并不相识。而华家花钱给儿子治病错了么?吃人血馒头错了么?暂且不论对错,只看最后,华小栓如何了?死了。所以这人血馒头果真是药么?我看不见得。这不是治人病的良药,而是致人命的毒药。而这背后的原因,是迷信,大众都相信这人血馒头可以治好肺痨,其他人在得知华家得到了人血馒头之后纷纷表示华家运气好,得了这样一个“宝物”似的。
如果说“人血馒头”是一种隐喻的话,它究竟象征着什么呢?这个问题希望读者思考。
另外还有一些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一条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出来的自然界限——首先让我想到了“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其次是这条界限左边是死刑和在监狱中饿死、病死的人,姑且称之为“有罪之人”,右边是穷人。可见这两类人都被认为是同种被“边缘化”的人,穷人正如有罪之人一样,只能将墓地杂乱堆放在野地之中。这样就不期然地体现出深刻的意识形态,在这里可具体为阶级意识,在这里不做赘述了。
文章的结尾,乌鸦(被夏四奶奶认为是夏瑜“显灵”)飞向了远处的天空,也在展现出作者的希冀,革命仍会向前推进,尽管困难重重。
注:《药》发表于1919年4月(“五四”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