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TA们没有在一起微故事

你的江湖是谁的江湖

2016-07-17  本文已影响64人  54d3e1c09756
你的江湖是谁的江湖

1

夜里海风凉,吹在脸上,有丝丝痛。冬季快要来临了。北方的冷,干干的,那风吹在脸上,真个像用刀割,一刀一刀地,像无情的岁月刻下皱纹似的在你脸上划下裂痕。

我穿着大袄,他穿着灰色的单衣,我们立在阴暗处,却很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谁也没说话。

他终究又寻到了我,虽然我并没刻意躲。

到底还是要开口的,既然遇到了。

我看一下表,快十一点了,说道:“阮栋,你何必?”

“你都不累吗?这样追着我跑,有意思?”我冷笑,“哪天我出国去,你他妈是不是也要跟着老娘去?”最后一句竟然吼出声。

来之前已经告诫自己不值当,却还是控制不住愤怒。

“你不冷吗?”我平复了心情,冷冷地问,并不想他回答。

“你回去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不要有所期待,即便你怎样努力,结果都是一样的,六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

我转身就走。不想看他一如既往的满脸痛楚。

“妞妞,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海风把他的话撕碎撒在空中。

“我不冷,我能养活自己,还能…能养你,你不用担心我……”

终究是听不到了。

2

“程羽,导员找你。”

下课铃刚响,班长火速拦截了我。

“你每次溜得挺快呀。”

看着满面假笑的她,我点点头算是晓得了,侧身越过她。

班长每个学期投票选举,你的心思,我懂,别给老娘套近乎。

出了教室,转角就看到了瘟神,我改变不去见导员的想法,冷笑着折身回去。

“程羽,你还好吧?”导员问得小心翼翼。

“就那样呗。”我盯着脚尖,“老师,你请我吃午饭呗。”

“好呀!走起!”他立马拿起桌上的校园卡,显得很高兴。

“想吃什么?老师都给你买。”

装什么。

3

我有多久没见阮栋。

大概除了高中三年全封闭式的教学外,就是大一了吧。

没有他的日子,生活是流水般平静又无聊至极的,有了他,好像平静的湖被扔进一块石头,有了涟漪,却也算不得什么。

我又有多久没做梦。

大抵就有多久的堕落。

而梦,也不过是一遍一遍地用前尘往事凌迟我。

阮栋,我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毁在你手里了,你有什么资格让老娘原谅你。

做你的春秋大梦!

4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同时也是残酷的。我知道所谓的朋友,总是用来利用的,偶尔难得的真心,也是会变的。

我不相信这世界,不相信任何人。

他们觉得我有病。

可是谁也没药。

5

阮栋风雨无阻地每天等我下课,我进了教室他才走,有时也会在窗外站一个上午,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存在感很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校园里那些所谓的同学,眼神的意味终有了改变,就好像在说,我这样的人,竟也能摊上男人,看起来还很深情。

瞎眼了吧。

再不济的女人,一旦有了仰慕者,价值就上涨了。男人亦然。人真正的价值就得靠异性,财富,权力等衡量。

阮栋还是不同于生活在象牙塔里的男生的男人,他带有生活磨砺过的痕迹,更成熟,也更沧桑,这种美加之其本身不俗的外表,以及手臂为了遮挡刀疤的纹身,让很多女生仰慕又望而生畏,蠢蠢欲动又心生胆怯。于是乎,看我的眼神大多羡慕嫉恨不平。

而我早过了虚荣心的年代,或许从未有过。我倒觉得虚荣是件好事。

6

期末考试时,我周围出现了一堆热情无比的同学。

早餐,酸奶,大枣,薯片…雪花一样飞向我。

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除非有求于人,或亏欠于人。

阮栋就是后者吧。

爱?

我从违背天意降生后,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期末考的浪潮一过,大海又回归了平静。

生活还是那样不好不坏,有一搭没一搭地过着。

我讨厌寒假,因为封校后,我无处可归。

7

在我当了一周的服务员,睡了七天的硬桌子后,成功地感冒了。

离春节还有几天。

我吸着鼻子拖地,拖着拖着就看到那双破得不知缝了多少个补丁的鞋子。

“挺快呀。”我抬头嘲讽道。

“妞妞,对不起,我不知道大学会封校,我…我出了趟远门,刚回来。”

“你…你跟我回家住吧。”他满脸恳求。

“家?我哪有家?”我用力吸鼻子,这动作显得很滑稽。

“就…就我那。”

“我那挺宽的,真的,还有暖气,离这儿也很近。”

“阮栋,看我把日子混成这样,是不是很得意?”

“不…不是,心疼,我心疼。”

8

我从来不强求什么,也不拒绝什么。

唯一的一次拒绝,近乎毁了我的一生。

阮栋所谓的家,是很宽,整个房子院子都是他的,破败得好像一推就倒。

“你要不喜欢,我再重新租。这房子也快要拆了,过完年大概就拆了吧,现在租,很便宜。”他拎着行李赔着笑。

“算了。”

“那你先洗澡,水已经烧好了,不够再和我说。”

我点头。

“那,我去给你放行李?”

9

阮栋的长相,老婆不放心,女人图之,却又不敢妄动。

他除了开车,能赚钱的技能为零。开车,长得又很不能让人放心。故,来了这么久,竟没赚几个钱。

我实在无聊时,跟着他出去转悠,每每这时候生意好得不像话。

他也发现了,便变着法子带上我,逢客便说这是我老婆。

终于到了除夕。

本该热闹的节日,生生被我们过成了不知是谁的忌日,但终归还是有了点气氛。

我喝口啤酒,说:“你买辆车吧。”

“加盟Uber,比开出租赚钱。”什么时候我竟也能为他着想了。

“U什么?”

“优步!”我大吼。

“哦,我听人说过,可我连小学都没毕业,能行吗?”他跃跃欲试的心思写在脸上,兴奋,忐忑,还有…幸福?

他有什么资格?

“不是还有我吗?”闷闷的声响,确然是我了。

“对哦,我有个大学生的你呀。”

我一口酒喷向他。

10

过完年,阮栋出去找房子,却没再回来。

他在初雪的这天死了,躺在洁白的雪中。肇事司机跑了。

客死异乡,英年早逝,我终于得偿所愿,却比恨他更难受。

他就死在离家不远的岔路口,我找到他时,竟恨司机没有把他一下子撞死,白白遭了许多罪。

“阮栋,刘媛车祸死时,我对你说,‘刘媛虽然算不得好人,却在女人花儿一样的年纪死了,你十恶不赦却还苟活着,’我还问你,为什么坏人总是长命百岁呢?你说那是因为上天不愿好人遭受更多的磨难,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磨难。”

“你这样的罪人,上天怎么能放过你呢?”

阮栋拼命睁开血肉模糊的双眼。

“妞妞,你不是真的希望我死,对吧?”他苦笑,“可是我真的要死了。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就很难受,难受得比死还痛苦。我现在连伸手为你擦眼泪都做不到,所以你不要哭。”

“你知道吗?这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有家的幸福,就是…太短了点,你说,要是再长点,哪怕一天…也好。”

“妞,还记得吗,最初我就是这么叫你的。妞,我的妞,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我不祈求你原谅我,只是遗憾看不到你笑的样子了。”

“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11

十多年前,阮栋是叱咤校园的黑道大哥。

原本的我们,本不该有交集,却偏偏有了。

我那时才多小,三年级吧。

扎个冲天辫也不会觉得尴尬,跳房子这样的游戏可以玩上一整年不生厌。

南方的冬天,湿冷,那冷,是浸到骨子里去的。

很多人用刷门窗的小油漆桶生个小火,带到学校去取暖。那时,这玩意可宝贝了,并非人人都能拥有的。

堂哥就有一个,我很羡慕。磨了很久,他终于答应给我一个下午。

中午放学后,我和陆佳照例在操场玩跳房子。没玩多久,刘媛就下楼来叫我,说阮栋找我。

阮栋很少来学校上课,但所有人都晓得这号人物,惹不得。

我听她一说,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捧着一颗心上了楼。

果然。

我一向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生活让我不得不那样。

“你的火借我。”他坐在桌子上,周围是他的一群跟班,包括刘媛。

“可,那不是我的。”我不敢看他,盯着他鞋子,鞋面上全是晃眼的钉钉。

“一个下午,放学后还你。”他难得耐心。

我之前从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眼神不曾有过交汇。如今,我竟敢…

“我堂哥说下第一堂课就来拿。”意思是不能借给你。

“程羽,老大跟你借,那是给你面子,别不知好歹。”刘媛说道。

意思我得感激涕零?凭什么?

“借不借?”他竟然威胁我,把油漆桶举了起来。

我怕得一下子就跪下了,我听到刘媛的嗤笑声。

“你别摔!求你,那不是我的,我不能做主。”我抬头仰望他,眼神该有多么的无助,“要不下第一堂课后你管我堂哥借?”

“两堂课后你来我这拿。”他语气稍缓。

“不行!”我不晓得当时为何如此倔。

借给他,即便有去无回,顶多被堂哥骂一顿,骂我的人那么多,多一个也无所谓。

大概我不甘心,不甘心一个陌生人也能任意欺侮我,还很理所当然。

场面就这样僵着。他举着,我跪着,他们看着。

不知跪了多久,他大概没了兴致。

“我最后问你,借,还是,不借?”

他的跟班都开始劝我,大概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一会儿同学们都来了,他们会很难看吧。

“我不能…”

“咚!”

果不其然。

我一下子就哭出来,还不敢出声,有火星溅到我的裤子上,刘兵赶紧蹲下给我掸去,我木木地流着泪看他,一动不动。

后来,我问过他,你们敢真的杀人吗?他说,其实不敢,大多是提着刀吓唬,很多人都怕,真遇到像你这般倔的,也没法子,赶鸭子上架也得给小弟们一个交代,不然就很没面子,人家也就不会跟你了。

当时,如果有刀,我是真的会捅他一刀的。

“你要是答应就没这么多事了。”刘媛抱怨。

她得拿扫帚处理他们。

阮栋一个眼神,她立马闭嘴乖乖扫地。

刘兵过来拉我起来,我也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跪一个下午,我讨厌成为焦点。

后来,我没再哭了,再也没哭过,因为我终于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事,反倒让别人知道你的懦弱。

我提着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油漆桶回家,心里一遍一遍恶毒地诅咒阮栋。

路上遇到他姐。

“是阮栋砸的?”她很温柔,和他一点儿都不像。

“嗯!”我的委屈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寄希望于她,她也许回家会告诉她爸,然后他就被暴打一顿,或者明天去学校就给我道歉,说不定还会赔我一个新的。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倒是我,我惹了黑老大,连陆佳都不敢跟我玩,更没人和我说话了。我彻彻底底地被孤立了。

每天去学校成了我最怕的事。我踩着点从后门溜进教室,一下课就飞奔出教室。赶上阮栋没来学校的一天,我才能松一口气。

我明明没有错,却怕得不敢见到他。

我那时是一个很有自尊心的人。

却因此让成绩一落千丈,没有成绩的支撑,讨人嫌的我被老师调到了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呀,好大的耻辱,当时感觉天都塌了。

姐有时来等我回家,我抱起书走到前排的空桌上收拾书包。

最后一排的噩梦还不止这个,阮栋的位置就在最后一排。

等到了四年级的时候,他们见到我,都叫我大嫂了。

我以前不知道黑道这趟浑水有多深,谣言听多了,真的以为自己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抛尸荒野。

到底是小地方的混混,纸糊的老虎罢了。但强龙不压地头蛇,阮栋他们也就得以风生水起好几年。

我向来被忽视,被孤立,被阮栋一闹,更没戏了。

我越来越沉默,有时好几周都可以不说一句话。

后来看电视知道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当时的我不知道阮栋他们并非不怕死,并非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于是我总不敢说话,祸从口出的事又不是没经历过。

我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面的无所谓。

那时古惑仔很火,阮栋喜欢跟别人说我是他的马子,叫我妞,后来我冲他吼,他就叫我妞妞了,我也不在意了,烦!

其实我后来的脾气大多是阮栋给惯的。

我很少说话,不满就砸东西,见人就砸。

我跟着他们吸烟喝酒,阮栋那时已经管不了我了,我开始无法无天了。

我比他们多的便是我不怕死了,我的一切都毁了。

我没有童年,没有童趣,没有友情,没有爱情,没有亲情。我爸妈不待见我,同学们瞧不起我,怕我。

我有什么错,除了性别,我找不到自己有什么错。

后来的一切,都拜他所赐。

那时的女生怕阮栋,却也想成为他的女人,多么风光,多大的虚荣。

我一开始提心吊胆,每天过的是走钢丝的生活,后来过的是行尸走肉的生活。

六年级时,我转学了,跟着姐转的。

我的人生终于有了起色。

我以为可以抛下过去重新开始人生了。

可是,我交不到一个朋友,我每天说的话不超过五句,还是双音节的。

一个月后,阮栋出现了。他不当大哥,开起了三轮车。

于是每天接我上下学。

同学们都知道我有个男朋友,虽然我从未承认过。

初中时,阮栋改开摩的,每天风驰电掣接送我。

我转学后,成绩大为改观,考进最好的中学,姐去了私立初中。

阮栋说,他以后给我交学费,大学也交。他说,有个很会读书的女朋友感觉倍有面子。

我的确需要钱,就算不需要,我也不会拒绝。

我就那么活着,没有梦想也没有期待地活着,没事干,只好读书了。

高中时,学费很贵,爸终于不肯再为我花一分钱,姐初中都没上完就受不了出门打工了。

阮栋早已经开上了出租车。

我从他那拿走一大笔钱,进了全封闭式高中。

“妞妞,这些钱应该够你三年的学费生活费了,不够你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去。你好好读书,不用担心大学的学费,再贵我也会赚到的。”

三年里,我没给他打过电话,也没见过他,他偶尔给我送吃的,放在门卫室。

初中的时候,刘媛骑自行车被大货车撞了,现场死亡,司机赔了二十万。

那时,我对他说过,“阮栋,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的,我身上的每一根发丝,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都在控诉你,除非你像刘媛那样死了,我就原谅你了。”

大一时,我在火车站遇到了刘兵,他去广东打工。

刘兵对我说:“程羽,对老大好点,他对你够好了。”

12

阮栋死后,他姐阮欢打电话给我,请我把他骨灰带回家。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

还是那么温柔,却再也讨不得我的喜。

“程羽,我知道你恨他,我只是没想过你恨不得他死,你变成这样,他有很大部分的错,但,你扪心自问,你的自闭症忧郁症,真的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吗?你自暴自弃时他都没离开过你,你转学了,他就退学去开三轮车,一路追随你到大学,这么多年,他拼命赚钱,舍不得给自己买双鞋子,你看过他穿的鞋子了吧,我知道那是你心血来潮给他买的,可他再也没穿过其他鞋子。”

“你高中毕业后,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他费了好大劲找到你,回来对我说,他找到你了,说你对他变好了,说你的学校很漂亮,说你成绩很好,说,要把这些年赚的钱都存在你账下,现在大家都是刷卡了,他还把家里的房子给了你,说很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你笑过。”

“我爸在他出事后就气得心脏病复发死了,你应该不知道吧。但他退出黑道挨了一刀却是为了你,这你该知道吧。”

“程羽,他做了这么多,是他亏欠你,更多的是,他爱你。”

“你不相信吧?你早熟,他比你更早熟,三年级时,他看到你在操场跳房子,像一只快乐的小鸟,笑得很灿烂。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你很倔,这更挑起他的征服欲。他回家对我说,他不是故意的,看到你哭,他心里很难受。可是后来,所有的事都不受他控制地发展了。”

“这么多年来,他就为了在你脸上再次看到那么明媚的笑容。可是你…”

“程羽,小栋的童年并不比你过得好,你缺少的,他不见得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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