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檐」秋冬
也不知是谁将深秋吵着,在沈识檐眼里不过几天,霜降便至了。
屋外海棠,仿佛昨日还是秋色一片,今夕就被秋风无情扫落,往路面上铺了一层金粉,看着却不奢靡,一阵凄凉。
早
难得的,沈识檐睡到了临午。
毕竟是秋冬交界处,院子里大大小小的花有些落了,再常见不过,却是稀碎的寒风的关系,他莫名有些难过。
不过一座向日葵上坠的水珠混着枝枝叶叶间的霜晶,被天色染得剔透漂亮。
他本想随便去找些吃的,但见孟新堂正站在院里,支了桌子,在写字。这会儿见沈识檐来了,他回首,就说了句:“屋里有杯温水,刚好,给你煮了粥,别穿这么少。”
拼拼凑凑,恐怕孟新堂也并非多清醒,霭霭的空气里,到处透着带露的寒意,别是把人的裤脚都沾湿了。
沈识檐喝了刚好的水,吃了碗瘦肉粥,本想多套件衣服,整个人便因热粥回温了。他轻步凑过去。孟新堂依旧在写,一支狼毫,一页小楷。
“秋露高兮青石上,华百泣兮知霜降。山岳浮兮散雪开,暝夜稠兮枯草莽。
枯草睨兮望月钩,月色蒙兮旧者惘。
惘然复兮何别心,汴水流兮洛水漾。
不见君子兮多意兰,但见君子兮送念想。”
沈识檐便照着上边的诗句读了段。
孟新堂静等他读完,才出口:“不过夜里冷了出来写的,现在抄一遍。”
“楚辞体吗?我觉得不错,”沈识檐推了下眼镜,轻声说,“不过,这纸或许遭殃了。”
如他所言。
那颗坚韧不拔的海棠果终于被感动,一滴泪刚好落到宣纸上。
孟新堂与沈识檐都笑了。
晚
怪得天气,沈识檐不想出门,可傍晚时分,还是得出门——就为了一袋冰糖。
孟新堂欲要熬个银耳汤,却因没冰糖而愁苦,于是沈识檐出门。
他走在路上,经过一簇又一簇曾见过的店铺,却在这些铺子间找到一个很不同的店。
疏风侧侧,吹起店门口简单的木铃,发出清脆碰撞的声音,古朴的木架子隔了几道,架子上摆的是木雕,不过那木头曲长明秀,他不曾见。
“这是杜仲。”桌旁,店主适时解释,老人家大了沈识檐快两轮,八十二岁,不愿说什么话,让他自己看去了。
“这座看着是很舒服。”
沈识檐看上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木雕,江海涛涛,石枯海烂的样子,却让荡漾的波浪添了生命。杜仲修长,一般作中药,没人愿意去雕,这样明亮的成色叫人稀奇又喜欢。
“那座是我第十二个作品,功德圆满了,留个字罢,不收钱了。”
艺术家或许就是这样。
沈识檐将老人家拿的宣纸铺平,点墨落笔,正好是白日里孟新堂写的那段,最后两句。
不见君子兮多意兰,但见君子兮送念想。
老人家叫他拿走那座木雕,转而舒心地看着那幅字,越看越舒心。
至于一袋黄冰糖,沈识檐终于在持着这么个大作品的情况下,把原来该买的买了。
到家是落霞时分,他将黄冰糖稳当放在孟新堂手里。孟新堂对他出门买来了这么个大玩意儿的行为不做评价,对那个修长灵巧的木雕却十分感兴趣,江海涛涛,云杉碣石,让他想起初见沈识檐时那股清气的唱腔。
“放他三千裘马去,不寄俗生。唯贪我三枕黄粱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