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妈妈抗癌】六、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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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妈妈被检查出了卵巢癌。当时的我茫然无措，只会一遍遍在手机上搜索这个关键词，期待找到一丝希望。在不安和焦灼中度过了两个月后，2018年3月，我决定开始写这份记录。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要写任何东西发布到网上。可就是在写这些的过程中，我的情绪得到了纾解，连勇气也在不知不觉中生了出来。正是它们陪伴着我熬过了在医院中一个个寒冷的夜晚，给予我陪伴妈妈走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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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在朋友圈里看到以前的健身教练发的动态。他说，不想看到朋友圈里面出现各种谁谁病了，谁谁谁又病了的求助信息。后面怎么说的我忘记了，大概意思就是，如果有好好运动，好好健身，是不会有那么多疾病的，别等到生病了才来后悔。
我仍记得当时我看到这条朋友圈的心情——愤怒。怎么可以有人对着生病的人和他们的家属说出这样的话呢？怎么忍心对着他们本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撒一把盐呢？
就像我妈妈一样，很多病人都会因为自己的疾病给家人带来了麻烦而内疚不安，如果还看到这样“你得病都是自己造的”这种谴责式的言论，他们该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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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呆久了，尤其是肿瘤科，就会发现这世上很多事情，无法解释，无法避免，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发生。等你拼过了，努力过了，好不容易以为自己爬出来了，命运又会站在你面前，照着你的胸口狠狠踹一脚，然后嬉笑着站在一旁，看着你再次泥潭深陷，苦苦挣扎。
冥冥之中，一切仿佛天定，不给理由，不能反驳，只是突然拍拍你的肩，然后说：“嗨，我选中你了。”
癌症便是这样的事情，你看它所有的报告，都只会告诉你：这样做，可能会增加百分之几的发病几率；那样做，可能会降低百分之几的发病几率；这样的基因比一般人多多少的几率患病；那样的生活方式会降低多少几率。
全部都是几率，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当你按照这个方法，那个方式，每天胆战心惊，谨小慎微地活着的时候，疾病仍然可能从天而降，利利落落将你干倒，并且这个几率一点也不比上面的几率低。
所以，当你责怪一个病人为什么你不养成好的生活习惯，为什么你不运动、不健身、不多吃水果蔬菜，这无疑就像责怪一个抑郁症患者，你他妈为什么不笑呀。它们一样糟糕。
后来的某一天，我突然释怀了，突然明白，有人能说出那样的言论，大概是因为他不懂，不曾经历过家人的病痛，至亲的离世，不曾体会过自己的无能为力。不懂，所以便任由言语放肆，长成荆棘，刺伤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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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我忘了，曾经我也是那么肆意妄为的人，那个嘴上永远不懂得温柔的人，那个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今天吃的苦全是以前造的孽长挂嘴边的人。全然不知，人力之渺小，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说实在的，我怀念那时候的自己，怀念那个时候没有经历过痛苦，不曾被生活按在地上狠狠摩擦过的自己。
妈妈曾经告诉过我，年纪越大就越学会了温柔待人。我当时一直在心里耻笑她，觉得她是年纪越大越胆小。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份温柔，是来自于尝尽人间百味，历经世间千态后的懂得，那种感同身受后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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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医院是个孕育温柔的保温箱，在这样一个残忍的地方，却往往能催生出人性的最美。
我记得父亲去世那天在医院，有人避我们如毒虫猛兽，也有人拿出纸巾，温柔地站在我们一侧，耐心地劝导。尽管，在那之前，我们不曾说过一句话。
我也记得，一个得知自己病情的阿姨在走廊上痛哭，隔壁病房的阿姨守在一旁，道尽了自己生平所能说的所有安慰。
第一次化疗的时候，对化疗后反应还一无所知的我，面对畏寒高烧、瑟瑟发抖的妈妈，只能在一旁流泪。医生的“危言耸听”让我以为世界都要崩塌了，而隔壁床年过80的老奶奶却仿佛我的亲人一般，大声说道：“哭什么呀，丫头，发烧而已，很正常的，我那时候也经常发烧的。”那样怜惜的语气，长辈般的宠溺，瞬间给予了我莫大的勇气。
第二次化疗的时候，我们遇到了“顺手”阿姨。第一床的阿姨没有陪护，早上连早餐都没吃，那个阿姨便让自己的丈夫 “顺手”从外面买来了米粉送去；另一床的奶奶药水打完了，却叫不着护士，阿姨又让自己的丈夫“顺便”跑去护士站找护士；她总是不厌其烦地“顺便”帮着我们各种忙，明明给予了帮助，却简单地以”顺便“来缓解他人的负担感。
第三次化疗的时候，又遇到了一位年轻的阿姨，打扮时尚，雷厉风行。与外表的精干相反，她是个非常平易近人的人，无奈命运并未因此善待她，她肺癌手术后又转移了，并且打完了当前全部两种化疗药物，可以说是再无有效治疗方案了。我记得她出院那天，口气轻松地说：“怎么办呢，就这样呗，吃点中药，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总归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她看到妈妈格外的瘦弱，一直和我强调让我每天给她用黄芪熬水喝，出院前还来到妈妈面前握了握她的手道：“阿姨，您要加油，多吃多睡多运动，祝您早日康复！”
手握手传递的温情，是哪怕妈妈的亲人都不曾给过的。我知道，妈妈那天很开心，很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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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颗温柔的心都曾伤痕累累。受伤，结痂，再受伤，再结痂，在一次次摧残中，变成了它最后的模样。就像羽化的蝴蝶，历尽艰辛，才得以振翅高飞，但更多的可能是究其一辈子都被束缚，永无天日。
我曾经非常想成为一个强大而温柔的人，可是这个蜕变的过程太过痛苦，我宁愿不经历世事无常，不曾在黑暗里哭泣，这一生不用面对巨大的变迁，只做一个普通的人。
而我的妈妈，我愿你从此人生无苦，岁月无忧，生命里只余芬芳。愿温柔的你，也被世界温柔以待。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