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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语||最后的晚餐

2021-10-29  本文已影响0人  浅醉青鱼

风语|最后的晚餐

亮过两盏白烛,枫叶给两个空杯子倒上了酒,边喝边絮念。“咱俩得干一杯呀,大海。你说你,除了一张小白脸,还有一肚子坏心眼,还有啥?”

枫叶一口干了一杯,白酒度数不低,划过食道的时候扎得她生疼。

“海子,你知道吗?你说我是凤凰,十里八荒都找不到配得上我的梧桐,有啥用呢?还不是栽在你手里了?你也喝口,怎么还装起来了呢。”

枫叶埋怨着,抓了些花生米放在对面:“你说你,瘦的一阵风都能把你刮跑了,多吃点。”不知不觉,一斤白酒下了肚,枫叶失去了知觉。

十二月的青海是寒的,青海湖已化盈尺坚冰,连人的思想都进入了冬眠。一个魁梧的男人推门进来,摇晃着枫叶冻得冰凉的身体,红了眼圈。

烛光晃着他的影子,孤单且落寞。

枫叶睡了整整两天,桌上的白烛早已泪干,身边的男人趴在床边一动不动。

枫叶失神地看着某处,眼角如烛泪般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来,滚烫滚烫。她记得,和大海吃了顿晚餐,喝了酒,然后,再也没有然后了。

枫叶的眼神定定地落在床边的男人身上,记忆开始撕裂她的心扉。母亲出走已经快一年了,她从没怨过母亲,她怨身边的这个男人。

“枫叶,你是我的神,告诉我为什么你啥啥都会,啥啥都第一呢?”她想起了大海那帅气的小白脸上溢出的崇拜。

那是枫叶代表全校去参加县里演讲得了第一,大海召集那帮坏小子们给枫叶庆祝时说的,他激动地喝了三两白酒,生把自己喝断片了。

枫叶笑弯了腰,和那帮坏小子一起把这小白脸送回了家。等她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远远地,看到床边这个男人在雪地里跺着脚,不停地张望着。

看到她的身影,男人什么没说转身就进了屋,给枫叶端来一碗热牦牛奶,枫叶看都没看一眼。

“喝酒了?”男人有点担心。“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枫叶的声音尖尖的,没给男人留一点情面。

第二天清早,外面的雪已经很厚了,枫叶照常吃了男人做的早饭,饭桌上无言。

“叶儿,我要去趟西宁,今天走,后天回。”枫叶垂着的眸子突然亮了下“嗯”了一声算作回复了。

放学了,大海照常等在学校门口。谁都知道枫叶是个厉害角色,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才女,这片的小地痞头头还是她笃定的支持者,坏小子们见了她也都是低眉顺眼。

“大海,商量个事。”枫叶有点忐忑。“什么事,你发话就行。”大海没有任何质疑。好一会儿,枫叶的眼神变得坚定,她缓缓地说:“今晚跟我去李若兰家一趟。”“干嘛?”

“就说去不去吧。”枫叶心里有点乱,这个女人她早想整了,办的龌龊事枫叶都记恨到骨子里了。“去!”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街口那户人家走去,手电筒的光打到大海的脸上,他伸长了舌头逗枫叶,枫叶锤了他一拳。

大海深吸了口气,壮着胆子摸上了枫叶的手,小手冰凉,攥得紧紧的,大海心疼地握紧,两个人的心像放了一个大鼓,鼓点密集地敲着。“大海,算你爷们,这事就你知我知。”

李若兰家的灯都和别人家的不一样,灯光暖洋洋的,屋里的摆设被一抹粉色的窗帘和外界隔离开。

“这女人真浪啊!怪不得男人们都和蝇子似的往这糊。”枫叶心里想着,啐了一口唾沫。大海垫着脚把枫叶递来的一双破鞋挂在了李若兰的大门上。

风有点大,那双绿色的破鞋在门上剌得滋滋响,枫叶心跳得更快了,拽着大海拼命往回跑。

“咱俩得吃点好的庆祝一下!”大海喘着粗气说。“有啥好庆祝的?傻不傻你!”“我家枫叶高兴还不是最值得庆祝的事儿?”

两个人冲到镇上的小吃店,大海给枫叶倒了杯白酒,她一口干了,“刺激!我都能想出来,李若兰看见破鞋那张绿了的狐狸脸!”枫叶笑得很大声,可笑着笑着,她又哭了,大海拍了拍枫叶的头:“喝!”。

小吃店的灯一闪,又停电了,峪里的电厂供电不足,这地方停电是常事。小店也都很习以为常地给每个桌掌了灯,说是灯其实就是红蜡烛外面套了个套,护着烛火不灭。

枫叶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更红了,大海吞了口口水,吃饱了喝足了,拉起枫叶就往外走:“送你回家!”

瘦瘦的他可有劲儿,枫叶喝的有点多,她背着枫叶在雪地里吱嘎吱嘎地走着。

“大海......”“嗯?”“我想我妈了,她也想我了,可她就是不回来。”大海听到枫叶的啜泣声,心里也很难受,他萌生了一个想法,敢保枫叶能高兴。

“她在哪?你妈。”“就在东面离咱不远的镇子里,给人教书呢。她回来看过我几次呢,就是不想看见我爸。”

到了枫叶家,大海摸索到桌上的蜡和火柴,刚要点,枫叶说:“你得陪我,我爸今天不在。”

“你也不怕我干坏事?”“不怕,我愿意呢。”两人心跳的厉害,大海的呼吸有些急促,但终究守住了最后的清明。

划开了火柴,点上了蜡烛,枫叶的眼神迷离着,脸上的红潮还未退去,“拉倒吧,等你长大了说才算数。”大海使劲拍了拍脸,生生地把自己从马上就要崩掉的边缘拉扯了回来。

“枫叶,我等你长大。”那一夜,他一直都在,但规规矩矩。

第二天放学,他没在学校外面等她,她很不适应,问了几个坏小子,说是老大去东面镇子办事去了。

“去东面镇子干嘛?”“嫂子,海哥说去找个人。”枫叶想起昨天晚上说的话,她心里一暖。“啥时候走的?”“海哥一早就开着我的摩托车走了。”坏小子自豪地挺了挺胸脯。

“这傻子,下雪他骑摩托。”枫叶有些担心。朝着街头望了望,还是没有见着大海的身影。

枫叶往街头走去,想想可能会迎上那个擅自做主的家伙呢。街头李若兰家大门紧关,门上的破鞋也没了去向,枫叶使劲瞅了一眼,眼里全是厌恶。

天黑下来,还是没见大海人影,一种不好的感觉从枫叶心底升起,她有些坐立不安。又停电了,家里没风,烛光却摇曳地厉害。枫叶翻出了一瓶酒,喝了些才沉沉睡去。

妈妈回来了,带了好多牦牛干和奶片,说再也不走了。枫叶紧紧地抱着妈妈,笑出了泪。大海站在旁边,帅气的脸上也是笑。

“哐哐哐......哐哐哐”一阵急促的砸门声结束了枫叶的美梦。“嫂子,开门,出大事了!”门外的坏小子带着哭声喊。枫叶打开了门,一阵冷风吹来,枫叶打了个寒战。“嫂子,海哥死了!”

“你...... 说什么?”“呜呜......海哥和车在崖子底下找着了,人是被生生冻死的。”“海.....子。”枫叶用尽全身的力气稳住了身子。

“带—我—去!”枫叶踉踉跄跄地跟着坏小子,浑身筛糠般抖着:“海子,我不信你不管我。”泪像决堤的海,不停地流淌着。

大海就那样躺在那儿,枫叶木木地走了过去,“大海......大海,你怎么了,醒醒吧,你不是要等我长大吗?起来呀,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哭透了,枫叶一头栽在地上昏死过去。她是被海子的后妈摁着人中醒来的。

海子确实是走了,枫叶却活在了海子还在的世界里。每天海子接她放学,和海子一起喝酒。

床边的男人蠕动了下身体,睁开眼睛。“叶儿,你醒啦,喝点水吧。”枫叶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你滚,都怨你,不是你和那个狐狸精,我妈就不会走,海子也不会走。你滚!”

“闺女,你怎么怨我都行,你醒醒吧,海子死了,你得活呀!”男人嘶哑着嗓子:“都是爸爸的错,孩子,怨我。你得活呀,你还没长大呢,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呀。”

我还没长大,对!“枫叶,我等你长大。”海子的话萦绕着她,“我得长大,海子等我长大呢。”

枫叶活了。上学、放学,一如往常,她要离开这十里八荒,她要找自己的梧桐,因为这都是海子想让她做的。

街头的粉窗帘上映着两个人影,李若兰为了这顿烛光晚餐准备了很久,红色的坎肩衬着施了粉的脸,显得格外有风韵。

两人坐在餐桌前,李若兰幽怨地望着男人:“你女儿在我门前挂破鞋了。”

“若兰,难为你了。你对我怎样我知道,你懂我,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男人从餐桌前站了起来抱住了李若兰。

“枫叶病了,都是我害的。若兰,我不能再自私下去了,拖着你不放,也给不了你名分,你知道我放不下孩子......”

“别说了,我懂,我等你。”李若兰很干脆。“人人都说我李若兰风骚,你懂我不是那种女人,你是个文化人,尊重我,爱惜我,让我觉得自己没白在这世上走一遭。”

“不,你要的我给不了了,对不起了,若兰。”烛光下李若兰的嘴唇惨白,但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顿晚餐对他俩来说无疑是沉重的,但李若兰不知道的是这顿饭是属于他们两个最后的晚餐。

不久,男人带着枫叶离开了青海,支援边疆建设二十年,男人争取到了回乡的政策,为了枫叶能受到更好的教育,他放弃了自己的幸福。

枫叶渐渐恢复了,海子活在她心里,活在她每周一封的书信里。

男人又当爹又当妈,无微不至地照顾枫叶,三年后枫叶考上了一所医科大学,上学的时候就报名参加支边,她想回青海去看看海子。

李若兰嫁人了,男人是从枫叶母亲的嘴里得知的,男人终于释然也得了病,母亲照顾了他两年多才好了。

在这场病中,两人和解了,在五年后枫叶毕业那年复合了。

妈妈说:“褪去了年轻时的激情,剩下的就是亲情了。对我们来说你爸是错过,但他最终选择了你,耽误了自己。对他自己来说,两情相悦也不算错。”

“枫叶,妈妈当年错了,不应该不敢面对现实,撇下你一走了之。谁都有错,揪住过去不放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妈妈抚着枫叶的头说:“大海走了八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你长大了,该有自己的新生活了。”

站在大海的坟前,枫叶点了两只烛,燃起一炷香,倒了杯酒,抓了把花生,轻轻地哼唱着:“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

“海子,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你吃饭了,我要走了,去属于我的梧桐树那儿了。”

支边两年,陪了他两年。枫叶不舍地回过头,看着海子墓上的照片,她湿了眼,朦胧中她看到海子在向她招手作别。

“再见了,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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