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我吻了喜欢的人
文 | 刘麦加
01.
何烨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夏天。
并不见得骄阳似火更多的是蒸腾的温度在作祟，厚重的气压裹在教室的玻璃上始终映不出一丝雨滴的迹象，被太阳光反射白到耀眼的云不愿意让半点的灰尘污了衣裙，就算融化了也甘愿变成天际的一缕青烟。
手指带动笔尖触动到的纸面沙沙作响更加扰乱心境，汗水打湿了大半的心情却还要提着昏沉的眼皮和如同炎热一样无法阻挡的睡意作最后的抵抗。
几乎就要昏睡过去时恍惚看到斜前方的女孩起身走出教室。
何烨打了一个激灵睁大眼睛看着她的蓝紫色格子连衣裙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忽然打开之前已经做完的一沓卷子低头咬着笔头一页一页哗啦哗啦地翻着，女孩回到教室走到位子坐下，何烨算好时机拿着一份卷子就走到她位子前指着一道题目说：“那个……秦卿，这道题你会做么?”
女孩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何烨，赶紧甩甩手上的水说：“嗯?哦，我看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剥开糖纸迅速塞到嘴里，金黄色的糖纸放在了何烨卷子的角上，正面迎着太阳反射出来耀眼的光正好跳到他眼里。
何烨皱着眉头躲开那道光束视线移到了女孩的脖子上，从光滑的脖颈扫到顺畅的下巴微微翘起一个恰到好处的个性弧度，忽然碰上她正视的眼神何烨心虚得一惊，而女孩显然没有注意到他问问题以外的企图，用舌头把糖果移到牙齿的一边说：“这题是这样的，以硫酸-硝酸为介质，加入过量钼酸铵溶液生成钼磷酸铵沉淀(NH4)3H4PMo12O42·H2O……”
何烨并没有把解题过程完全听进去，只注意到她不停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颗的糖果往嘴里塞，吐出来的那些枯燥的化学名词似乎都带着太妃糖的味道。
看到第三张糖纸叠放在之前的两张糖纸上面的时候，女孩说：“这样就计算出了磷肥中磷的百分含量了。”
何烨猛然回过神作恍然大悟状：“哦，这样啊。明白了。谢谢你。”
女孩吮吸着糖果对何烨短暂地翘一下嘴角，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东西。
很想告诉她其实他自己的计算方法更简单，可何烨只是默默地盯着那三张糖纸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最后一次意犹未尽地抬头看了一眼她有些塌陷的肩头。
住校集训的第23天。全市各个高中的化学高手都集中在这里，为即将到来的全国化学竞赛作准备。
没完没了的模拟考试和做不完的历届真题。问了她第四道题目。
难得一见的别扭夏天荒废在充满着方程式的快一半的暑假里，何烨记住了她叫秦卿和她口袋里随时随地都能掏出来的无数颗糖果。
何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爱吃糖的女孩。
02.
两个月的暑假真的就要全部搭在这个化学竞赛的集训和眼前层层叠叠的化学试卷以及最后那场“全国化学竞赛”上，而且还是在一个穷乡僻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学校集训，坐唯一的一班汽车回到市区都要一个多小时，等全部考完了也就高三开学了。
中学生活的最后一个暑假不是尽情地奔跑在海边——就算之前所经历的所有暑假并没有发生过像“尽情地奔跑在海边”这样完美的场景，但也不能蹲在这个教室里陪着没完没了的氧化反应直到积聚的汗水可以淹死一头大象。
想到这些何烨就恨不得掀桌泄愤，但他仍然不得不在如此易爆的天气里把自己的情绪压制下来，尽量不去抱怨这里没有空调蚊虫太多久不见雨。
然而也总还是有那么点从某处偶尔窥探来的小秘密可以让他焦灼的心情暂且有一丝平静。
不明原因地就会轻易平静下来。
说不出原因的结果。算是何烨的一个秘密。
白花花的一片试卷前方偶尔能看到她趴在桌子上偷懒浅眠。
独自走在教室与寝室之间的路上。
对每次模拟成绩的排名并不太关心。
固执地穿带有格子的衣服。
以及对糖果的无限热爱。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聚集了那么多来自各个学校的男生女生何烨唯独注意到了秦卿的存在。总是对人谦逊有礼反而更加难以接近。
所有人都在浅浅的相识之后就开始学习过后的日常嬉笑，只有她像森林中的精灵一样任何喧嚣都无法打扰，安静得准备随时消失掉。
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某些说法。
北区那个高中的秦卿，是个很骄傲冷漠的人，根本没有亲近的朋友。别人陷入麻烦会抱着和自己无关的想法，在学校里有些孤立无援。
当然这种已经算是跨校的传闻何烨并没有很在意。也有向坐在后面和秦卿同校的那个男孩小小探问一下得到的答案是：“不在一个班啊……不过她总是一个人倒是真的。”
只是一直一个人而已嘛。
怎么也无法把“对陷入麻烦的人抱着和自己无关想法的骄傲冷漠的人”和一天最高纪录能吃23颗糖的女孩联系到一起。血
液里高浓度的甜会稀释所有不美好的缺陷，这种对甜物充满爱的姑娘最大的缺点不过是多几颗蛀牙。
何烨在回宿舍的路上眯着眼睛驻足观望着从远处走来的秦卿，不承认是这天气的原因让他变得躁动，只是很想冲上去和她说一句话。刚跑动两步就立刻感觉到有汗水渗出来，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擦过秦卿肩膀的那一刻突然放慢脚步，回过头用刚好算得上悄悄话的音量对她说：“告诉你个秘密——明天会下雨。”
根本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反应就一路奔跑直到宿舍。
好像个白痴一样啊。
事后何烨才抱着枕头讪讪地想。
不过换来了和化学题无关的第一句话。
03.
坐在宿舍楼对面的水池边数天边散尽的星星，何烨借着阴沉不明的月光拍打身边的蚊虫。
生锈的水管啪嗒啪嗒啪嗒地滴漏着从地下伸展上来的水，微弱得怎么也平息不了一路沉默不语的焦躁。
他甚至开始背诵元素周期表来打发这看似永远消磨不尽的夏天，琢磨着还有几天就要比赛了还有几份真题没有做。
忽然一股清风吹过他裸露在外面的锁骨，转换成声音对他说：“已经过了好几个明天了，都没有下雨啊。”
一直是那片阴沉不明的月光可是何烨明显看到了秦卿无比光鲜的脸庞。
是第一次主动说话么?第一次的主动说话搞得何烨不知所措起来。
明明就不是什么百搭的男孩子在之前却作出了好几次肤浅的举动现在只好局促地推搡着：“啊?哈……呵呵。”
秦卿侧过脸，伸手把水管打开用水轻轻拍打脸颊，还不忘把湿漉漉的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塞进嘴里，稍有含混地对何烨说：“你的秘密，是假的吧。”
何烨更加局促了：“……我以为它会下的，我也不知道……这么久都没有下……”
秦卿挑了一下眉毛，蹲坐在何烨身边，并没有追问下去那究竟真假的秘密。
“那个，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么?”何烨刚一问出口这句话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跟掌柜的进行客房咨询的问候语差不多，一看就知道是搭讪的新手。
“嗯。还好。”算是认真回答了。
“还有半个月就比赛了啊。”
“还有半个月才比赛呀。”
“不太见你和大家一起玩的说。”
“有么?一直都这样的。”
没有了下文。
幸好夏虫填补了由于双方同时沉默而留出的空白，除了多余的尴尬。
“真是不甘心啊，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竟然是这样过的。”
秦卿突然对着天空小声感慨了一句，何烨愣着转头看看她脸颊弧度在夜幕帷帐下勾勒出的模糊曲线，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秦卿第一次对别人说起的看起来不值一提的小心事。
“我也很不甘心，为什么蚊虫只咬我不咬你?”何烨哭丧着脸用手指挠着胳膊上新增的两个大包。
“因为我有涂药水。”依然是短暂的微笑。
“哦?很管用么?借我涂一下吧，我都快被它们吃了。”何烨觉得自己已经因为蚊虫叮咬而失血过多了。
“呵呵……我要回去了。困了。”秦卿起身走回宿舍楼。
留下何烨一个人脸上挂着来不及卸掉的讪讪表情。
是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了么?一瓶药水而已。
何烨有点压抑地看着粘在秦卿裤子上没有拍打干净的泥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
心事重重地横躺下来忽然被肋骨处凸出的一块硌到，以为是一块小石子从身下拿起丢掉，但是不一样的手感让他把那块不明物体观看了一番。
不是石子。他把它拿起来举到眼前恰好遮住了月亮，是一颗糖。
被亮丽的薄纸包裹住的糖。
秦卿刚才坐在这里掉下来的糖果。何烨拿捏着小心地把它装进口袋里。
隐约看到天上压低下来阴沉的云朵，竟然祈求明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04.
习惯性地托着下巴坐在位子上用一种怡然的姿态审视着眼前的选择题，眉尾追随下来的几颗小痣都在跟着大脑思索，忽然听到班级后面一排桌椅碰撞的声响，何烨回过头看到一个女孩从桌子上滑落到地上。
晕倒了。
老师迅速跑过去把她扶起来，全班同学也都围了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这就歇了?还有几天就要比赛了啊。”“哪个学校的哪个学校的?都到现在了倒了多可惜啊。”“究竟怎么了?会不会生病了?”“真是的送去医院吧。”
果然还是老师比较有经验：“没事没事，只是中暑了。大家都先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吧。”
何烨最后一眼看看那个女孩紧皱的眉头略微担心地回过头又听到老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边哪位同学手上有巧克力之类的东西，糖果也行，也有可能是低血糖。”
何烨听到糖果两个字想都没想就抬头望向秦卿的方向。
秦卿肯定会走过去悄声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已经被她体温暖热的糖果递给老师，然后再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尽量不去打扰任何人。
何烨这样想着。
何烨是这样想的。然而，只是他想的。
秦卿确实没有去打扰任何人。因为她什么都没做。
他宁愿看到她这个时候趴在桌子上小憩或者望着天花板发呆因而什么都没有听到，可是何烨分明看到秦卿伏在桌子上做题，像其他人一样以为关于糖果的这个问题根本和自己无关，而且她还在老师最后一遍确认“没有哪个女孩有糖么”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下糖纸然后放入口中。
除了这些，她什么都没做。
是个很骄傲冷漠的人。
根本没有亲近的朋友。
别人陷入麻烦会抱着和自己无关的想法。
在学校里孤立无援。
成了传闻中那样的人。
何烨曾经以为根本不可能和秦卿牵扯到一起的定语一下子全都涌到头顶冲得他太阳穴发疼。
失望还是沮丧，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疼。
她有那么多的糖。却吝啬于跟急需的人分享。
她那么甜，却拒绝别人染到一丝蜜。
锁上眉心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试卷上，又忍不住去看一眼秦卿放在桌子显眼处的那张亮亮的糖纸，反射出来久经日照的夏日阳光深深地刺到了他用来躲避酷暑仅有的湿地，现在正在被这根本不算分量的光照一寸一寸蒸发。殆尽。
有一瞬间他突然很害怕哪个人跳出来说“啊!秦卿有糖”，更害怕跳出来的那个人是自己。他不知道如果演变成了那样他该如何去面对，只能一遍一遍地勉强自己保持沉默。
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把头低下来了。就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在去教室的路上。走廊上的偶遇。擦肩经过水池。甚至有几次何烨恍惚认为是秦卿主动走上前的，但他都无言地低下头。然后走开。
该如何去面对呢?
不知道。又纠结成了一个未知的答案。
05.
糖类化合物由C，H，O三种元素组成，分子中H和O的比例通常为2:1，与水分子中的比例一样，可用通式Cm(H2O)n表示。
糖类化合物可根据能被水解及水解产物的情况分为三类。单糖，不能水解的多羟基醛或多羟基酮，如葡萄糖、果糖等。二糖，水解后生成两分子单糖的糖，如蔗糖、麦芽糖等。多糖，能水解生成许多分子单糖的糖，如淀粉、糖原、纤维素等。
化学竞赛的最后一题是关于葡萄糖的成苷作用。
比赛之前何烨的确有做过类似的题目，可是在现场的时候就怎么也无法理清脑子里的单糖环状半缩醛结构，无奈只好放弃。
不过还好只是最后一题之前的题目做得还不错。
如果是秦卿，这道题肯定能做出来了。
接近集训的末尾，何烨再次完整地回想起秦卿。
关于糖的。
好像开始怀念这两个月的忙碌，所以当比赛结束后的傍晚，老师建议大家干脆把暑假最后的一个星期也抛洒在这个充满自然气息的学校，放松自己以更好的姿态来迎接高三的到来，何烨并没有太大的异议。
反正已经为蚊虫的繁衍生息事业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就当最后度假了。
何烨背靠着椅子想着，暑假就真的要这么过去了。
被后面的同学拍了一下肩何烨一惊差点仰到后面。
一回头看到男孩手里拿着一个瓶子满目歉意对着何烨双手合十：“何烨同学!我对不起你!”
纳闷了一下，把身子挪正说：“怎，怎么了?”
“这个……”男孩把瓶子举到何烨面前，“我们学校的秦卿让我转交给你的，可是前一阵子太忙我给忘了。”
“哈?”根本挂不上的南极北极突然被一个瓶子牵扯到一起何烨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个是……”
接过瓶子打开盖子闻到一股药水的味道。
防蚊虫叮咬的药水。
“实在是对不起了!之前真的给忘记了!对不起了!”男孩继续跟何烨道歉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渐渐散开的瞳孔。
何烨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有那么几次自以为秦卿特意向自己走来，大概就是为了要送这瓶药水的吧。
然而，何烨却以低头无言走过作为回应。
他若有所思地把瓶子装进口袋里发现口袋不够大，但是指尖却触到了坐落在口袋底部的一块清凉，掏出来一颗糖果。
那颗秦卿掉下来的糖果，被体温融化得变了形的糖果，打开之后是已经黏糊在糖纸上的胶状固体根本没有办法拿起来。
犹豫的心绪使动作变得不连贯，一簇一顿地低头用舌头小心地舔了舔。
——苦的!
何烨皱着眉头赶快把舌头缩回嘴里用唾液稀释舌尖的苦涩。
苦的糖啊。也许，根本不是糖。
抬头看着前面熟悉的角度却是空着的座位，赶紧回头询问：“秦卿呢?人呢?”
看着何烨面无表情以为他还在生气的男孩不停地为自己的失误道歉，被突然转换到了另一个话题没能反应过来：“秦卿，人呢?”
“我问你呢，她没在教室里。”
“那……会不会在宿舍啊。”
“秦卿没有在宿舍，好像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她往校门口的车站走了。就在刚才。”另外一个女孩插话进来。
“车站?她要回家吗?不是还要在这里过一个星期的么?”何烨有些急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女孩耸耸肩回过头继续她和其他女孩原来的话题。
何烨心一沉没有作过多的考虑就冲出教室，动作幅度太大桌椅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回声还在教室飘荡何烨已经奔跑在去车站的路上。
06.
怎么可以让你这个时候回家。
怎么可以就这样再见。
怎么可以草率地过完最后一个夏天。
何烨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一班车靠站而秦卿正在上车，可是步子怎么也无法加快，想起之前对秦卿无声的故意远离和冷漠他真的很想哭出来。
——等一下。
只是问了几道化学题而已。
——再等一下。
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一直以为的那个关于甜的情有独钟也让舌尖验证了真伪。
——马上就到了请再等一下。
究竟有怎样的秘密是一定要知道的啊。
何烨终于在车门关上之前的最后一秒种跳上车，头脑眩晕地找到了秦卿的座位。双腿发软几乎是匍匐到她旁边，在她诧异的眼神中疲倦地坐下。
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集训第一天就已经注意到你了，求解题目只是个接近你的噱头其实自己也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会因为那场误会而如此受打击是因为原本以为你像想象中的那样完美。
你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的事情，以及，我还没有告诉你的事情。
何烨终于把气息调顺恢复了平静，喃喃问秦卿：“要回家?”
“啊?”
“你坐车，要回家了?”
“哦……没，不是，我的糖吃完了，回家去拿的。”
“……”
“……”
“……糖，是苦的。”
女孩又有些惊讶地看着何烨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这个如此私密的秘密的，但是很快就淡淡地回答：“嗯，我糖过敏。不能吃甜的。”
夏夜已经完全降临在公车的周围，剔除嘈杂尾气发出的突突声还是夏虫的吟唱占了上风。
何烨像被掏空了一样坐到秦卿的旁边，跟着晃动的车身微微颠簸。转脸看到因为太过阴暗的车厢而对比出的秦卿迎着月光有些泛蓝的侧脸，欲说还休。
“从生下来就被告知糖过敏，是那种只要吃到甜食就会严重到住院的过敏。所以从来都没有吃过甜食。”秦卿开口说话但是头并没有转向何烨，专心望着窗外刚被车灯扫过的公路旁边杂草的隐秘处。
“但是又要补充身体所需的糖，只能每天吃一些药来补充糖分。因为太难吃了家人用糖纸把药包起来看起来好看些。这就是我的糖。”
她语气顺畅不紧不慢，配合着颠簸的频率让何烨能够一字一句地消化。
“所以说，没有吃过糖的人啊，真的会很奇怪啊。”
最后自嘲地转过脸来对何烨笑笑，闪亮的瞳孔让他感觉到了无限的孤独和空旷。
一瞬间决定的事情。也许真的是夏日的躁动。何烨看着秦卿的脸把头轻轻地探了过去。
沉积已久的气压也受不了车厢骤然压缩起来的空气给膨胀的尘埃让了道。
几只飞虫撞到玻璃上发出一声钝闷的“啪”，冲击成了一块黏稠的绿斑。
秦卿看到身边男生裹在夜幕中的脸变得逐渐清晰，好看的轮廓和细致的五官逼近眼前慢慢放大延伸让她不敢直视，紧张得不得不闭上眼睛，随即感觉到唇上慢慢覆盖的温柔。座椅的空间顿时变得狭窄起来。
最初几秒钟的晕眩，然后就立刻被某种味觉的实感填充了意识。
车速并没有因为刹那停止的心跳而放慢速度，继续滑行在夜半清冷的道路上。
不成气候的积雨云飘在车轮踏过的路面上方，或许在某个大家熟睡中的凌晨已经下过一场小雨，却让次日初升的太阳毁掉了先前冲刷大地的痕迹。
谁都没看到的。没有人看得到。
秦卿的眼泪凝在眼眶安心地感受这份温柔从唇上蔓延到全身，想象着它是怎样经过分明的脉络在每个交汇的点形成一个美妙的漩涡。
在无人察觉的公车里。
何烨吻住了秦卿。
他知道的以及还有那么多不知道的秦卿，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最大的秘密，已经告诉了她。
“喂，我会去住院的吧。”
“嗯?”
“……甜的……”
多少个没有开始就结束的夏天让一路因成长而伤筋动骨的心悔恨不已。
但至少有一个不算荒废的季节来隐藏那个不能说出的秘密已经足够甜蜜每一个难熬的冬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