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同学(一)
我们从初一开始同班,他个子小坐我前面,平常神侃聊天少不了,有一天班长喊起立,我用脚把他凳子勾到我桌子下面,他坐到地上的时候,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当然也包括我。从那天开始,他就不跟我说话了,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
初二又被分到一个班,他还是不跟我说话。有次考地理,交卷的时候,我经过他,看还有好几道选择题没做,便很小声的快速报出答案,第二天,他主动跟我打了招呼。
这次和好就好了二十多年,他跟其他几个同学读农校,农校就意味着学校或学校周边有:西瓜,桃子,枇杷,李子,桔子,甘蔗,香瓜……每当瓜果成熟的时候,就是去得最勤的时候。白天去桃林里摘桃子,拿个袋子进去,摘多少出来称按斤收钱。桃子上有毛,里面又没有水,老板也不担心你偷吃,我们每人就带把小的水果刀进去,削皮吃饱了再摘几个出来算钱。晚上把我们安排在广播室住,半夜来敲门,两麻袋往地上一放,打开都是圆滚滚的西瓜,再看他们,脸上身上都是泥,还有蚊子咬的疙瘩。学校的养鸡房他负责,鸡蛋炖鸡管饱,吃人嘴短,便帮他追女孩子,他让我住那个女生的宿舍,晚上好套她话。后来俩个人真在一起了,分分合合闹了好些年,终究还是分开了。
失恋后,他只身去了怀化,一去就是十五年,后来就在那边娶妻生子了,乔任梁自杀后的几个月,有天半夜,他给我发语音,声音很轻很低,他说他在精神病医院,住三个月了,抑郁症。
他容易说错话,以前在他学校的小餐馆吃饭,吃完后发现桌上纸巾没了,他招手叫服务员,估计是想说卫生纸,觉得不雅,又想说纸巾来着,结果一开口:服务员,麻烦拿包卫生巾擦擦嘴!
一同学多年无音讯,问他有没有消息,他说知道,情况不太好,进了个“包皮”公司!
就这样的一个人,得了抑郁症!
他说老婆孩子都不知道,每天最盼望的事是发药,吃了药才能睡一会。那时候,他父母已经都不在了,我想去看他,他说不用,他说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他怕一不小心就撑不住,会跟那些人一样。他现在跟我说起那段日子,说像一场噩梦。
他有时候会回来,呆不了两天就走,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这次回来是把老家的房子翻新装修,他说人,还是要有个根,现在只想把老婆孩子安排好,他的日子过一天只能算一天。
晚上,我约了几个同学陪他吃饭,一路上,他都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突然说了句:这个酒店的名字好奇怪,居然叫——凯悦大……酒店!
一车的人都愣住了,我没忍住:正常人不都应该念——凯悦……大酒店吗?
还好还好,你还是你,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