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 狼 烟 （下）

7

御医走后，我才知道，自己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万幸的是，我的孩子没事。

可是，也正是在那一刻，我才惊觉，我连自己尚且不能保全，又该如何保全我的孩儿？

在这王宫里，我本以为可以同旁人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可如今看来，我想错了，我不犯人，别人未必就会不犯我。他今日敢在王上的花园里肆无忌惮地毒打我，日后未必不敢同他所说的那样，取我性命。

他是太子，身后有申后，更有强大的申国撑腰。

王后气不顺了，有人给她出气，想教训谁便教训谁，想找谁茬就找谁茬，她想怎样便能怎样。

可我呢？我什么也没有！我不过是国君献给王上的礼物，来了天子的王宫，却同曾经一样命如草芥，卑如尘土，他们想弄死我，比弄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如今有王上护着我尚且如此，倘若日后王上厌了我，又当如何？

听宫人来报王上到来，我慌忙躲到锦被中，将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

我这副容颜，如何敢见他，倘若吓着他，触怒了天威，或是他见了我这副丑样子厌弃了我，我可如何是好！此时若失去了王上的爱护，我又能在这王宫里安然活到几时？

我听见宫人告知王上我身怀有孕却遭太子毒打之事，心中愈加委屈，竟一不小心啜泣出了声。

锦被最终被王上拽开，我已无处可躲，只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不敢看他。那一刻，害怕，委屈，不甘，凡此种种，郁积在心头，都化作滚滚泪水，簌簌而下。

他最终还是看见了。

“别怕，寡人在。”

这是他见了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敢相信，错愕间抬头时，正对上一双满含疼惜的眼。

他将我轻轻揽进怀中，温声软语道：“别怕，寡人会为你做主。”

他愿意为我做主，我本该高兴的，可此刻，万般委屈，皆成泣泪。

“王上，求您……放奴回家吧……”我想念养父，想念那些年贫苦却简单的日子，我更要保护我还未出世的孩子。

再多荣华，没了性命，万般皆是空。

“寡人已经允诺会为你做主了，你还要弃寡人而去吗？”

 “可是，奴只想简简单单活着，不想得罪任何人，也不愿与任何人争。”我真的怕了，从前再怎么艰难，也不会碰上这样的事，我这才入宫几天啊，便有人对我下此毒手！倘若今日不是我命大，我与我的孩儿可还有命？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你不必争，你想要什么，寡人都给你。寡人的心都已经给你了，你若离去，寡人该怎么办？”

“心？”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堂堂天子说出的话。

这普天之下，谁敢要他的心？

“你可知，自你来那日堂上相见，你便偷走了寡人的心。你若走，寡人没有了心，可还如何能活？况且，如今你有了寡人的孩儿，寡人不许你离开！”

那一刻的他，不像天子，反而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童。

我如何不想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可这王宫危机四伏，稍有差池则性命难保。那些明枪暗箭，又岂是我能应付得来的？

“王上，奴只想和孩儿平平安安地活着……”

“从今往后，寡人不会容许任何人再动你母子分毫。”

“真的吗？”我端坐起来，看着他，全然忘记了自己此时是何等的狼狈模样。

“真的，寡人发誓！”他斩钉截铁地应道。

如果说，有一双眼睛会勾魂摄魄，那么那双眼睛定然是满含深情。

此刻，王上的眼睛便是如此。

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如同五年后那晚所听到的战鼓的鼓点，急切而又狂躁。

我事后才听说，王上得知我在琼台挨打受辱之事，来之前便赏了太子宜臼一顿鞭子。

申后前去相护，还不慎连带着挨了几鞭子。

当晚王上并未宿在我这里，他陪我到子时方才离开。

他离开时，我很是失落。我这副样子，任谁恐怕都看不下去吧。

可第二日，宫人告诉我，王上当晚离开后，径直去了太子宫中，又将太子痛打了一顿。

又过了几日，宫人来报，王上已下诏，王后申氏、太子宜臼暴虐无道，残害王嗣，申后被打入冷宫，太子则被遣去了申国去。

8

那件事之后，我过了好一段清净日子。

可我知道，这梁子结下了，便再难解开。他们必定恨我入骨，也不会就此罢休。可王后在冷宫，太子远在申国，暂时大概翻不起什么风浪。

随后的三个月内，王上力排众议，将我的品阶从女御连升三级，升至夫人，次位仅次于王后申氏。申氏在冷宫，我则顺理成章成了王宫里地位最高女人之一。另外两位夫人我并未见过，但听说她们去王上那里闹了几次，都被王上打发回去了，只能不了了之。我的地位也最终稳固下来。

从前，我不在意这些，可自那件事之后，我才明白，在这王宫里，地位便是保护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