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中起落

LOVE AND PEACE,不存在的。真相往往是LOVE AND VIOLENCE。爱与性如影随形，而性与暴力皆源自生命力。尚未真正爱过的人，总是意淫着爱的美好，并没有设想过爱的另一张面孔。这个世界有风和日丽，有阴雨连绵，但缺了电闪雷鸣，暴风骤雨总是稍嫌寡淡无味。

爱一个人，疼痛更多，不见得与幸福有关，最大的收获在于读懂了更多的人间。比如那些泛了黄的句子，一些意味深长的眼神。又或者是，淅淅沥沥的雨天。昔日美好的恋情，就像一幅旧画，画布日渐老旧布满灰尘，画中人亦随时光黯淡模糊，却仍然安放于角落，日子越堆越多，慢慢化作了房子的一部分。

特别炽烈的爱，像火，如毒，似刀刃，沾上就会掉层皮。也许会有人觉得这是畸形之爱，但那么热烈，那么美，燃烧了一片黑暗。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灵魂，自然就有各种形式不同的爱。是此而非彼，相煎何太急又是何必。

即使明知一切绚烂都将成为寂寞的灰烬，没有尽情燃烧过，还是不甘心。我觉得那为爱挣扎的姿态具有一种撕裂的美感，散发着绝望燃烧的光芒——这是悲剧美学的另外一个面向。在如痴如狂咀嚼这种美时，我从贪婪中洞见自己的残忍。

爱上一个人时，我曾有过此种偏执的想象——“天下那么大，人类那么多，我却只想蹂躏你。我想，这种执着必然是某种爱。我自己也无法理解，我明明是那么爱你，却难以抑制地想要伤害你，着了魔一样想看看你为我碎掉的样子。离你而去，是我的爱所能做的——最后的挣扎。你爱我，就必须接受我的残忍，它是我的一部分，跟其他任何部分一样真实确凿。并非掺杂着甜蜜爱意与惩罚的那种暧昧，它如刀锋般锐利，饱含恶意，锥悬于你的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它只对两种人显现，我的敌人，和我的爱人。”

而其实，这只是一种限定的爱，量身定制——“我这个人，甚至是玩游戏都会让着别人，就希望大家都高兴，然而，唯有面对你时，就会变得十分残忍，豆大的事都想狠狠折磨你，就想看你不高兴，然后又因我变得高兴。我还变得特别贪婪，恨不得你的喜怒哀乐都是属于我的。这还不够，有时候我还突然想打你，下狠手，直到你皮肤红肿现了淤青，轻轻一碰就想起我来。我变得偏执，自己都觉得陌生，就想像个暴君为所欲为。这个人格只在你面前才会出现，我想这不能怪我。”

爱会让一个人觉得自己都变得陌生。

很多时候，说着“我恨你”的人比说着“我爱你”的人，更深刻、更刻骨铭心，其实还有一种境界，那就是“我原谅你”。细细体味，“原谅”是深情、伤害、挣扎、慷慨、仁慈、献身等等复杂的结合体。难道“我原谅你”就是爱的终极了吗？不，更高的境界是严厉地惩罚之后神情冷漠地说出“我原谅你”。这简直是死亡的宣判书。轻易地原谅必然没有深刻地爱过，于是，在对方身心刻下同等的伤痕，然后，昔日的灵魂绝望地死去。

当真是爱无止境。

情侣之间的反目成仇大概暗含着这样一种心理:既然我已经不能刻骨地爱你，那么就让你刻骨地恨我吧。无论如何，我必须是你生命的中心。

爱恨本为一体，都逃不过一个「执」字。人就是这样，爱恨美丑都在一念之间。拿人来打比方，一旦一个人将另一个看进去了，就进入了另一个次元，人间一切常理法则都行不通了。古人用一个字形容这种情况——「痴」，从字形来直观解释，就是你的认知病了。

祖宗的智慧，真是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