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点与蜗牛,伍尔夫《墙上的斑点》中的结构与意识的榫槽
弗吉尼亚伍尔夫是英美意识流小说鼎盛时期的杰出代表作家,她的小说摒弃了传统小说自诞生以来便习惯的规律:通过人物本身对周围事物的联系与对立,对客观事物的忠实描绘而展开,即由时间的顺序,空间的联系和因果等逻辑关系串联起的完整的故事线。而这类传统小说往往严格地具有开头至高潮再到结尾的线路。而伍尔夫的意识流开篇作《墙上的斑点》没有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突破了以往的小说格式,不重视描摹客观世界,着力于表现人的内心活动。在读者关注“斑点”时插入思绪,继而又在我们跟进她思维的长线时突然断裂,我们想要知道的答案都被人物意识的漫游层层阻拦。
而经过仔细的阅读我们不难发现,文章看似杂乱的背后却有很强的条理性。主人公的思绪不断以斑点为根发散又收回,呈藤蔓式的结构。这个作为文章结构中心点的“斑点”在结尾处也由另一个人物出场交代,随即主人公惊呼一声:那是一只蜗牛。这从“斑点”到“蜗牛”的过程也就成了整个文章的过程。
然而事实上,文章想让我们知道的远比我们表象上看到的多。
文章开头写道“PERHAPS it was the middle of January in the present that I first looked up and saw the mark on the wall.”我们注意到,这是一个回忆的描写,使用的是过去时态。而在其后的每一段落中,所有由斑点做出的想象都是过去时,主角“我”离开想象,直接表述斑点的形态样貌时,则是正常的现在时。由此,我们便对于整篇文章有了一个粗糙而简单的印象——主人公“我”想起了从前见到过得一个墙上的斑点,并不断地由这一个斑点将自己的思绪扩散开又收回来。
但是在小说的结尾处,那位“局外人”讲出的“... All the same, I don’t see why we should have a snail on our wall.”与“我”发出的惊叹“Ah, the mark on the wall! It was a snail.”却是截然不同的时态。这便证明了,她实则是在借此——这个并不在现实的蜗牛——表达自己的感受或者想法,这是全文最大的象征手法。于这个情况,我们不妨借用生活例子加以形象化:你正在回想一次与一个倔强的朋友争论的场景时,边上有个人毫不相干地说了一句“石头”,这令你不由地一阵感触——那朋友就是是块石头啊!因此我们可以想象,这里的两个“蜗牛”并非指的同一个事物,而是由经“局外人”的一句话,找到了形容自己回忆与思考的事物的词汇,而作出的感叹。
既然如此,“我”之前在想象的究竟是什么,与“蜗牛”又有何联系?
“蜗牛”作为一种象征,它有着坚硬的外壳、柔软的身体, 这便正好对应了伍尔夫在小说中提到的: “我希望能静静地、安稳地、从容不迫地思考,没有谁来打扰, 一点也用不着从椅子里站起来,可以轻松地从这件事想到那 件事,不感觉敌意,也不觉得有阻碍。我希望深深地、更深地沉下去,离开表面,离开表面上的生硬的个别事实。” 蜗牛外壳坚硬、 身体柔软的特性恰好同叙述者在文中表现出的渴望独处、渴望同坚硬的外部世界隔离开来的愿望相吻合。 而文中出现的“我们也不妨注视墙上的斑点,来打断那些不愉快的思想”,“大海中抓住了一块木板”一类话语,便得到了更顺畅与合理的理解。
基于这样的理解,我们便可以这样做出解释:作者借这个带有渴望独处、渴望同坚硬的外部世界隔离开来的愿望的斑点的想象,向我们表达她对于这个世界的控诉与自己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