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ABC》人生旅途

诗人邓已

2021-07-23  本文已影响0人  Winterlily

1. 暑假回来,听同事说,邓已没啦。听第一遍时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所以两眼盯着同事,满怀疑惑地追问:“怎么回事?”

“肺癌。晚期。”

“我暑假前在学校还见过他呢!当时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对。”

“他那时已经确诊了。医生跟他说得很明确,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

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满脑袋浮现出邓已的镜头,不胜哀惋地感叹说:“可惜了,这么年轻,还没到退休年龄就匆匆地走了。”

2. 邓已是我大学校友,比我小两岁,同届不同系。我学外语,他学数学,彼此没有交集。但命运使然,大学毕业时我们被分配进同一所学校,成为公共基础课老师。

邓已虽然是理科生,但对于文学情有独钟,业余时间,除了下中国象棋就是写诗。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海子老乡,不会编凑几句诗简直不像话。他的诗先后发表于各类诗刊杂志,后经整理在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个人专集,也因此,他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就被安徽省作家协会接纳,成为我们学校到目前为止唯一的省级作家协会会员。

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邓已很少再发表作品。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老了,激情燃烧完了。但就我所知,是他的兴趣转移了,由写诗歌转向了玩股票。

记得2008年冬天(那年的冬天特别冷,雪下得也特别大,所以到现在还能记得年份),我被教务处安排和邓已一同监考。他竟然把笔记本电脑也带到了监考教室(当时教室里还不像现在前后安有监控设备),并且在考试尚未开始的时候就打开了电脑。我当时还不了解股票,对股票没有兴趣,觉得那不过是一个合法的赌场。所以,即便邓已打开了电脑,告诉我他那段时间亏了不少钱,我也没有凑到电脑跟前去瞅一眼。实在说,我根本就看不懂那些柱状和曲线。

监考结束的时候我问他:“今天股票怎么样?”

邓已一边点烟一边苦笑着回答:“今天的监考费全砸里面也不到我今天亏掉的千分之一。”

“那你投到里面的钱不少?”

“我投的只能算是毛毛雨,九十来万。九十来万对我们小老百姓来说已经不少了,但在股票市场里什么也算不上。股票市场里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这点钱在股票市场里连虾米都算不上。”邓已一边说一边喷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

“你投资这么多钱你老婆不知道?”

“她从来不问我的事。我的收入我管理。她比我收入高。”

“听说她是做建材的。”

“具体说是卖钢筋的。也只能算小本生意。嘿嘿。”

3. 我最后一次见到邓已是上学期的六月底,考查课即将结束的时候。那天我们两个都有课,在从教师宿舍到教学楼的路上彼此碰到了一起。

当时邓已走在我前面,肩上吊着一个黑色挎包,低着头,好像在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什么。

我紧走几步,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嗓子:“嘿,老邓。”

鄧已勾头扫了我一眼,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等到我差不多跟他并肩的时候,他又扫了我一眼,声音沉闷地问我:“你也有课?”

对他的问题我没给予回答,反过来问他:“这学期很少见到你。你现在课不多吧?”

“他们不给我多安排课。”邓已有些开玩笑地回答说。

我其实知道其中的原因。一是我们是高职院校,办校原则是“实用为主,够用为度”。在此原则下,公共基础课(主要是中文、数学、英语)靠边站,致使第二学期的数学课课时数严重不足,个别老师一周只有八节课。二是邓已虽然1985年就大学本科毕业,但因为英语基础差,职称上永远定格在了讲师级别,以至于他在教学上越来越不用心,教学效果平平,教研室不愿给他多排课。三是邓已骨子里不满学校的教学管理,尤其是看不惯那些根本不是从教学一线上去的校领导和教务处领导。这些人明明对于教育学和教学法狗屁不通,却还要动不动指手画脚,“到下边”听课,组织教学大赛,“指导”具体教学。不过这些原因无法构成我们继续对话的内容。于是我又改变话题,问他:“平时怎么打发时间?下棋?”

“那玩意也不能天天下。还得棋逢对手。我一般是到老婆上班的地方,跟她那些朋友喝喝茶,聊聊天。”

“很滋润嘛。”

“也还行吧。反正孩子大了,工资比我工资还高,也不需要我操什么心。”

“听说这段时间股票不好炒。”

“我已经退出来了。前些年赚的几乎又赔进去了。就等于消磨了时间。”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教学楼群附近。邓已扔掉快要烧到嘴唇的烟蒂,对我挥了一下手。然后,我们各自向不同的教学楼走去。

整个聊天过程中我注意到,邓已显得有些倦怠,眼神里缺少光亮。

而且我还注意到,他的肩膀上落了一层头皮屑,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不清爽。

没想到他当时已经被确诊了,竟还在带病完成最后几节课。

他就这么默默无闻地承担着教学工作,然后突然间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为之工作了三十多年的学校。

学校方面没发讣告,以至于开学回来,大多数老师都像我一样,对邓已的去逝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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