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
“你听到了吗？伊扬！我正在现场！”陆光凌说罢冲着舞台高举起手机，过了一会又把手机贴回到耳边。
体育场里的合唱声一阵高过一阵，可电话那边安静的却像空气。
最后，陆光凌默默挂断了电话，情绪沉重让他抬不起头来。
而此刻萦绕耳边的那句“细数惭愧，我伤你几回”还是将他最后的克制彻底击穿，陆光凌蹲了下去，泣不成声。
夏
“我可是要征服华尔街的男人！”陆光凌把手里的英语试卷折成纸飞机用力抛出去，试卷上的86分带着密密麻麻的错号一头扎进教室后面的水桶里。
“能不能认真一点！”伊扬停下笔，一脸嫌弃地盯着陆光凌。
“知道啦知道啦，”陆光凌急忙赔上笑脸，抓起笔，翻开练习册，端正地坐好，有模有样地念了起来：“Your~majesty，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下次我英语就考全班前十！”
伊扬瞪了他一眼，又接着给陆光凌批改练习册。她不知道老师为什么总能想出这种馊主意，“一帮一”？学习好的人就一定要大公无私嘛？凭什么要占用自己的时间帮不努力的人提高成绩？伊扬满腹怨言，心烦意乱地再也看不进去习题，她打量着正奋笔疾书的陆光凌，想着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他的成绩提上去，才能结束他们之间愚蠢的“一帮一”关系。
两周后的联考，陆光凌的英语成绩真的拿下了全班第十，伊扬拿着试卷，惊讶得说不出话。
“怎么样伊老师？说到做到，我陆光凌”
“知道了，华尔街！”伊扬虽然看不惯陆光凌这种飞扬躁动的性格，但是言出必有结果这一点倒是很让她刮目相看。“所以以前就是错着玩玩呗，你这进步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陆光凌笑了笑，这一个月来挑灯夜战刷完的习题、随时随地揣在口袋里的单词册和错题本他自然都不会提到：“没办法，哥可是要制霸哥大、征服华尔街的人，还能让英语给难住了？”
伊扬停下脚步，伸出了右手：“好了，华尔街之光，祝贺你成绩提高，也祝贺我们的'一帮一'关系圆满瓦解。”
陆光凌一边端详着伊扬盛气凌人的表情，一边和她握了握手，两人就这么在校园门口分开了。
“小表情还挺可爱。”陆光凌这么想着，嘴角上泛起一丝笑意。
秋
陆光凌正要放下手机睡觉，一条短信弹了出来：“呃……你介不介意恢复下一帮一？我数学真的没救了，完全学不明白”。这是高二分文理班之后，伊扬和陆光凌说的第一句话。
第二天放学后，陆光凌准时出现在了伊扬的班门口，等人走后他从后门进去。“文科数学也这么难吗？”
高一时的伊扬成绩还算不错，所以现在沦落到“一帮一”让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直躲闪着陆光凌的眼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感觉都懂，但一做题就全错……”
“没事，慢慢来呗，还两年呢着什么急。”陆光凌从书包里掏出一瓶茉莉清茶放在伊扬桌上，然后拖来一把椅子坐下，“快喝口茶吧大小姐，嘴角都起泡了。”
伊扬赶忙拿出文具袋里的小镜子照了照，果然，嘴角上冒出了几个难看的水泡。“呼……”伊扬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靠在椅背上，头埋进身体里。陆光凌若只是调侃，伊扬还能觉得舒坦一点，可他却偏偏送上关心，这无疑让伊扬更加羞愧难当。毕竟，她可没有自信让数学成绩能在下次考试的时候突飞猛进。
陆光凌看着伊扬又想了一会，猛地站起身：“行了，我估计我今天讲什么你都听不进去，走，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着把伊扬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包里，拉起她的胳膊跑出了教室。
“去哪？”
“别问。到了就知道了。”
出租车开到体育场外停了下来。伊扬下车把包缓慢背好，目光已经被体育场上巨大的宣传画报吸引。“对哦！周杰伦的演唱会！”
陆光凌看着伊扬眼中闪烁着的目光，故意试探道：“想不想看？”
“看个屁，票都没买。不过……勉强可以听到诶，不然我们听几首再回去？”
“那你真是小看我了。”陆光凌说着把胳膊架在伊扬脖子上，带着她快步走到体育场边上的一个小区，门卫大爷给他俩开了门，两人很快来到了离体育场最近的高层楼顶。
“给！”陆光凌从一个黑漆漆的角落摸出一个望远镜来递给伊扬。
伊扬接过来，场内的世界一览无余。
“就是音效差了点……”
伊扬放下望远镜，转头看向陆光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和考第十那次一样。
“我啊，次次都这么看，有时候管门卫大爷借个凳子，再来杯奶茶。”
两人就这么听了好久。
“不然……我也和你一起考哥大吧？我是想，兴许这样能督促自己把数学成绩赶上来……”
“咳，你就别担心了。”陆光凌转过身，对着伊扬竖起三根手指，认真地说：“你要是真去了哥大，周杰伦演唱会，随便哪儿的、内场、第一排，我请你看。”
伊扬终于笑了：“好啊，到时候万一点歌选到我，我就点一首——《一路向北》。”
冬
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回到家中的陆光凌再次鼓起勇气，拨通了手机通讯录里唯一的一个越洋电话。听筒那边嘟嘟响起的声音又把他带回到了高考前的那个寒冬……
那时伊扬的数学成绩早已不再是问题，而“一帮一”却仍在继续。申请哥大的路上，两人一直像是在异国执行任务的特工，互通情报，互相鼓励。可大约是从那年的十一月开始，伊扬逐渐察觉到了一些异样。每当说到学校申请相关的事情，陆光凌的反应就会变得奇怪而敷衍。伊扬隐隐感觉是否陆有了其它选择，或者，他有了其它的约定，有了其他与之共同努力的人。伊扬想去了解，又害怕知道真相，那段时间，陆光凌愈发频繁地用各种借口推掉每周两次的“一帮一”，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虽然陆光凌还是会每天给伊扬发消息加油打气。
终于，“一帮一”再次结束，只不过这次的结束来得潜移默化、无声无息。
电话还是没有人接，陆光凌看着手里的演唱会门票，不禁叹了口气。时间走得太快，一起在楼顶听歌的回忆还像是在昨天。伊扬可能不会明白，那个冬天他是如何接受父亲公司破产的事实、如何亲手烧掉所有准备好的申请材料、如何当作这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地备战高考。陆光凌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伊扬，她兴致勃勃憧憬着留学生活的样子，实在太像之前斗志昂扬的自己，所以他只能逃避。所幸结果不错，陆光凌还是考上了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
考试结果出来后，陆光凌和伊扬告知了彼此，之后就很少联系。聊天记录的最后，伊扬问：“那楼顶上的约定还算不算？”陆光凌说：“当然了，你做到了嘛。”
春
约定中演唱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不管是电话、信息还是邮件，伊扬始终都没有回复。陆光凌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会赴约。毕竟如果不是自己先放弃了哥大，他们之间本应该是另外一个故事。
演唱会前一天，陆光凌的电话没防备地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您好……请问是？”
“光凌是吧？我是伊扬的妈妈。”
“哦！哦，阿姨您好，伊扬......还好吗？”
“哎……伊扬在外面出了点状况，最近已经休学回来了……”伊扬母亲的声音低沉。
“……怎么了啊？”陆光凌没有预想到是这种情况，有些错愕。
“没事，伊扬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你也别太担心，她让我转告你，演唱会她就不去了。”
说到最后伊扬的母亲有些哽咽，陆光凌于是不忍再追问，只能说些安慰的话就匆匆结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出了什么状况严重到要休学？陆光凌坐立难安，他想，如果当初自己是与她同去，又或者最开始他直接拒绝了数学辅导的请求，那如今伊扬不想提及的这个状况兴许就不会发生了。可惜有些事真的回不去。
刚去美国没多久，一个周末的清晨，伊扬晨跑结束刚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一切没有任何征兆，震天动地的一阵巨响击穿了墙壁，把伊扬震飞了老远，一瞬间她感到天昏地暗，鼓膜也像是被贯穿了一根铁签一样剧痛无比，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看着正在掉落的瓦砾和升腾着的火光，逐渐失去了意识。幸运的是，隔壁的这次燃气爆炸并没有带走伊扬的生命，留给她的只有几处因瓦砾掉落造成的骨折和永久损伤的双耳鼓膜。
听不见了之后，伊扬申请了休学，她还没想好要怎么继续以后的生活。
演唱会开场了，伊扬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拨通了陆光凌的电话，即使什么都听不到，她还是想把心里藏了好久的话都告诉他。这些话，如果早些讲出来能有多好。
“你听到了吗？伊扬！我正在现场！”陆光凌说罢兴奋地冲着舞台高举起手机。
伊扬看电话接通了，想着演唱会现场应该会很吵，于是用尽力气喊道：“陆光凌——！谢谢你——！我从来都有没怪过你——！我知道你放弃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没事——！你别担心我——！”伊扬啜泣着喊完最后一个字，她听不到回应，只能傻傻地盯着手机屏幕。
陆光凌把手机贴回到耳边，电话那边安静的像空气。又等了一会，他默默挂断了电话。
“伊扬不可能原谅我了吧。”陆光凌深深地埋下头去，不让自己落泪。
而此刻萦绕耳边的那句“细数惭愧，我伤你几回”还是将他最后的克制彻底击穿，陆光凌蹲了下去，泣不成声。
一路向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