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年少

那个男孩，三十年前的男孩，现在的男人，偶尔还能遇到。三十年了，发胖了，与许多男人相比，他不算胖得太胖，还属于在正常胖的范围幅度内。这一点让我感觉有点欣慰，感觉自己当年还算有点儿眼光。

 他除了发胖外，还有中年男人基本都存在的秃顶现象，秃顶也不算是很严重，仍然属于中年男人正常的秃顶范围和幅度内，这一点保证了我还愿意正眼看着他和他说话。

 他是我同学的同学，因为同学的关系，三十年前在学校时就认识了他，不过据说那时他是我同学的同学的男友，所以也只是见面打个招呼点点头的交情。

 毕业后，没有想到我们都在同一个区工作，而且当时的工作还多多少少有点联系。也许因为都是从外地到广州的原因，我们还经常约一起活动，大概都是些见见他的同学或者见见我的同学之类的活动。

三十年前，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玩的节目，无非是喝喝茶，到公园走走，一大群人，倒是很热闹。现在回忆起来，虽然单调，却感觉很有意思，那时候大家都很单纯，很纯粹的活动。他是个很风趣的人，也是个和朋友相处得很好的人，所以跟着他到任何只要有他的同学和朋友的地方，都能混吃混玩的。

三十年前，从黄埔到市内的交通并不方便，公交车大概在晚上九点就收车了。当时，他有一辆摩托车，我常常坐他的车到市内去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常常会在午夜回家。那时候很单纯，什么也没有想，直到有一天，妈妈很严重认真地和我谈起他，问我是不是和他谈恋爱，口气类似严重警告。我很不高兴也很委屈地认为，妈妈根本就不了解我们年轻人的纯洁友情。

 严重警告后的当晚，我吃过晚饭就赌气地回自己的房间去。很凑巧他当晚又来找我，妈妈告诉他我不舒服，大概也很热情很客气地招呼他，他也没坐一会，就走了。

 第二天，我问他，你昨晚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追出来时，你已经开摩托车走了。他只是笑笑说：“你不是不舒服吗？”

 从这事后，他就没再来找我了，我也没有想多，偶尔遇到他会告诉我他最近很忙，我没太在意，结果他就一直很忙了，就再也没来找我了。

 有好一段时间他没找我后，我开始想他了，因为没有什么节目的原因，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再也没有遇到他这样风趣的人。于是我开始主动联系他了，那大概是过了三个月后的事情了，而他每次都是以很忙的理由打发我。

 试了三次后，我感觉很没面子，就没再找他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还会经常想起他的风趣，而且在日记本上写下许多和他在一起的趣事，再后来，趣事也回忆完了，就开始在日记本上分析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大概也分析了一个多月，得出的结论是：我是喜欢这个朋友，不是爱上这个人。

 这个结论得出后，我便开始淡忘他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就不知不觉地把他忘记了。

 后来，要好多年才能见上一面，总是在街头巷尾或路边，匆匆打个招呼就过去了。后来也听说他的工作不太顺利，也没太在意。

 再后来，我儿子上学了，不小心又遇到他，原来他太太是我儿子学校的老师，于是和他太太开始熟悉了，见他太太的机会也很多，也经常见到他的女儿，仍然是很少见到他。

 不知不觉中，儿子小学六年学业完结了，没想到他的女儿和我儿子到了同一间中学就读，而且在同一个班。初一一年过去了，在开学时和之后的两次家长会上都遇到了他，大多数开家长会时都是他太太和我都在课室内听老师说孩子的的表现情况，他和我先生在课室外的走廊谈孩子的教育问题。

后来，班里开了一次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那天正好是母亲节。班主任别出心裁地制作了一场孩子向母亲表心声，母亲向孩子诉教育孩子感受的活动，结果是母亲们说得泪流满面，孩子们也哭声一片。最后和大家一起抽噎的班主任说，也许母亲们都很感性，找个爸爸也说一说吧，就点名让他上去谈养育女儿的艰辛。

 他走到讲台上，很憨厚地笑着，看到他的笑容，我就想他应该还是从前那么的风趣吧。没有想到的是，他讲到第五句话时，眼泪就开始往下淌，他带着抽泣的声音讲女儿出生时的幸福，女儿有病时的担心焦虑，和女儿一起玩乐时的快乐……最后，他完全就是只有流泪，终究是没有讲完，就走下了讲台，躲到课室外去了。留下课室内的家长和孩子们抽噎声一片。

 最后，大家给了他一个称号：“七班最可爱的爸爸”。

 多年过去了，我才发现，其实这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虽然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有点儿秃顶，有点儿发胖，但他的善良却一直还在，只是当年我没有发现而已。

 许多年以后，我再看回以前的日记，才发现，有一些人，虽然没怎么联系了，但在心里，原来我一直还把他们当着朋友，记着。

 我想等我老老了，走不动了，我也许会坐在摇椅上，遥望着远处的山，看着飘游的云，慢慢地去回忆他们，回忆我曾经年少的时光。

曾经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