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易主 ▏第二百二十章 六極四虚（二）
天下之道，非一人而合，非一人而裂
“还是那个我？”芜幽自言自语道。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芜幽知道对方定是把自己当成了沐叶白。可是从长乘口中说出，她却感觉这个“还是”指的是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自己。
只是，她也没有去问。她当然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可是她内心深处本就有一个坚定的答案。沐叶白也好，另一个人也罢。她只承认自己是芜幽。
长乘似乎也没想再解释什么，继续拉起芜幽向前走去。
眼见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荒沙，芜幽心中诧异，问道，“咱们这是去哪？”
长乘停下脚步，看向芜幽的眼神掠过一丝迷茫，这让芜幽又有些分辨不出眼前人到底是尘潇还是长乘。
“去找一个答案吧。”
“答案？”
长乘一点头，“他一直在找的答案。”
两人正说着话，脚下荒沙忽然加速翻滚起来，使两人同时向下一沉。
这场景又在芜幽心中升起熟悉，她心下一慌，忙道，“快御剑。”这话是她说的，却又不像她说的。
两人同时一愣，“对不起，我……”
芜幽话没说完，长乘已经幻出了正阳剑。
芜幽并没见过正阳，但她从心底生出一种难言的熟悉。这剑虽与赤阳一模一样却没有赤阳外面的红光。而且，剑柄上那道似龙纹又似闪电的印记又深又暗，像是被什么钝物硬生生击穿后时间久积的锈渍。
之前赤阳和浊阳的光芒几乎将那道印记掩盖，她从没注意到过。如今一见，芜幽心中如遭雷击，不禁浑身一个哆嗦。耳边一声雷鸣炸响，眼前霎时间一片殷红。
长乘手持正阳剑直接向她的胸口逼来，芜幽毫无防备被剑的气浪推出数十步，咚一声撞在了石壁上。剧痛传遍全身，她扶着石壁，几乎要栽倒下去。
正阳的剑气在她身前化开，竟透过她的身体直接将石壁斩裂，碎石坠落又被剑气弹飞。她从长乘的表情中看出他正在极力控制手中的剑。
芜幽不知发生了什么。又见长乘身后晕开一片森森血阵，不禁心下惊骇。
耳边阵阵杂音汇聚成人影，人影又汇聚成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四散奔逃，试图挣脱血阵疯狂地捕杀。芜幽心下一急，幻出伏羲针与正阳剑对在了一起。
两人周身炫彩奇光一闪，神灵契浮在了二人头顶。
芜幽身后裂开的石壁喷出黑色魔气，与长乘身后血红相融，源源不断向神灵契凝聚而去。
“我不信命——”长乘一声大喝，正阳剑瞬间被他抽了回去。他目光只与芜幽交汇了一瞬，却似留下千言万语。
正阳剑被他举在头顶，整个人跃到了半空。剑尖抵在神灵契下方，似一支绘制地狱的朱笔，正一笔一笔画出芜幽眼前这惨不忍睹的人间。
瘟疫折磨着那些地上翻滚的人们，她亲眼看着那些人的脏腑在一点点胀裂。人们被痛苦折磨得精神恍惚哀嚎不止；他们对命运的怨恨生成邪念在鲜血中种下诅咒。将那些还有半分生机的人彻底拖入地狱。
邪魔爬上那些活着的人的身体，钻入他们的心脏，再衍生出更疯狂的怨恨和报复。他们将刀尖挥向自己的同门、亲友……那一刻，狰狞丑陋洒满人间；
芜幽想阻止一切，却觉得自己动不了。长乘扭转了对准神灵契的剑尖。一片金光散落。
福祉降入人间，如光芒普照大地。刚刚一切黑暗、血腥、残忍被光辉遮蔽。人们看似大病初愈，得到了新生；
这于刚刚受苦的人们而言，是上天的赏赐。也助养了他们的贪婪。终于，每个人都觉得索取的赏赐不够，或者不公平。他们开始互相争夺，互相排挤，互相伤害……直到光芒全部被夺走，祸端再次降临。
神灵契的光芒渐渐消散，惩罚随黑暗降临。战争、瘟疫、灾害……任何一种人们无法抗拒的力量都在蠢蠢欲动。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只是一粒尘沙，连微风都能掀翻他们暂时的安稳。让他们流向荒芜。
再这样下去，下一轮循环即将再现。芜幽终于忍受不住，她紧闭双眼大声吼道，“不要——”
又是凝滞的感觉。
“你看到了什么？”一声轻飘飘的话语传来，芜幽恍然睁开眼睛。
她看着眼前平静的长乘，眼泪瞬间滑了出来。
“所谓六極是六个方向的边界，也是通往人心中——命、丑、福、赏、祸、罚的六处极限。正心通悟者倒连成命，人常者顺应而往复循环。你刚刚可是走了一遭？”
芜幽抬指拭了一下自己的泪，指尖微凉，唇角苦涩。她轻轻对长乘点了点头。
“你现在是一个有心的普通人，达不到无心自通的境界了。不过，医中六極你自是懂的。现在，你可以以此来调整自己以达通悟，摆脱循环。”长乘说罢，芜幽刚刚眼前场景再现。
芜幽心中升起悲悯，又抬头看了一眼飘在自己上方的长乘，轻轻闭眼感受自己跳动的心脏。
如何能达到医中——气、血、筋、骨、精、髓的极限呢？医中六极既是——气极、血极、筋极、骨极、精极、髓极，它们又被称为六种虚劳重症。患者患上一极便是生死一线。若是六极全现，人会在转瞬之间经历一遍生老病死。
难道长乘是要她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也不必这么麻烦。
芜幽正一边感受一边捉摸。忽然，一声铿锵有力的洪音穿透嘈杂而来，“以我之血肉，引邪布阵——”
芜幽猛然睁开眼睛。周围一切静止了，唯有风声呼呼吹过。她慌急抬头，只见长乘不是长乘，却成了一个陌生的红衣男子。
他衣袂飞舞，周身血雾蒸腾。黑色魔气桎梏在神灵契透亮的一点窟窿之上，似染了一点黑泥。
“以我之生魂，献祭怨灵——”那男子继续说道。
芜幽正惊慌失措，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忽然，一个白衣少年从那静止的人群中扑了出来，“师父——不要——”
“尘潇——”芜幽几乎惊呼出来。
只是白衣少年并没有听到她的呼喊，而是直冲向举剑的人。
“以躯身之死，换——”尘潇代替了那人的位置，替他说出后面的话来。
只是话到一半，芜幽忽然恍悟。瞬间跃到上空，一把握住了剑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