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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大河

2022-03-24  本文已影响0人  胡言之


01

在南方沿江地区有一个小山村叫大坡村,村里住着百来号人。大坡村背靠着山坡,门临大河。大河是大江的一条支流,东西走向沿着村子的泥路一直蜿蜒到上游源头的水库。

从大坡村的村口到村尾这一段,河床尤为宽广。河床成不规则的扇形结构,最宽处有一公里,足足能躺下一列绿皮火车。紧贴着河边一字排开的是大坡村人辛辛苦苦种的田地,祖祖辈辈们就靠着门前这田地和捕河里的鱼为生。

02

春树是大坡村土生土长的孩子,少时父亲得了重病去世,只剩他与母亲、妹妹三人蜗居在泥砖砌成的破瓦房里相依为命。

因为家境贫穷,家里常常以粥水树皮果子为食。春树就读于隔壁村子的小学,学习成绩不好,还没读完四年级便辍了学,在家中帮母亲割禾种地和捕鱼,网鱼卖了得钱帮着家里供妹妹上小学。

都说人穷怕人欺。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的春树,小时候也没少遭村里调皮的孩子欺负,平日里春树网的鱼被抢走那是司空见惯的事儿。有一次,春树好不容易抓的大鱼,被那村里调皮的孩子王大东瞧见了,春树死活不肯给他,硬是被大东合着几个小伙抢走,还把春树抬进河里。回到家满身湿透的春树,心疼得母亲都舍不得骂。

长大后,春树成了网鱼的老手,渔网往河边一撒,再用力将渔网收拢往岸边一拖,那网里的鱼多得吐着水泡像泉涌一般,够家里三口人吃上一周。小时候总爱欺负春树的大东,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想跟着春树学学网鱼的本领,两人便成了不打不相识的哥们,大东要去河里网鱼总会到他家喊上一起。

春树家里田地不多,在大河边上一列的禾田里有他家半亩,只要夏季不出现涝灾,一家人能勉勉强强,一年半载喝上些米粥。春树是个憨厚的人,春天老老实实随母亲下秧种地,夏天到河里网鱼,秋天割稻晒谷,从不抱怨。

03

在大河上游的水库,原本县级上头要求镇里下派专员负责管理,后来李镇长却安排给了镇上养鱼的大户广财管理。大坡村里连春树的妹妹都知道,那养鱼的大户是李镇长未过门的女婿,铁定是走了些关系,不然轮到大坡村的村长都轮不到他哩。

养鱼大户广财原本想着,拿下水库的管理权后,在水库里养鱼种牟利,但是村镇里人们上报李镇长那死活不同意,怕是那鱼要是死在了水库里,把水源给污染了谁来负责。

李镇长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大户别打水库的主意,另寻养殖的场地。无奈之下,广财只好放弃这极好的养殖场,却盯上了大坡村口到村尾门前这段河床。

养鱼大户广财邀了村长和李镇长到镇上有名的龙凤饭店吃饭,第二天便拿到了镇上发下来大河的养殖许可证。广财便安排水库的伙计用那东风大卡车,一车一车的把河边的水泥沙石和木头囤进了河道里,不用几天便把大坡村的村口和村尾大河上下游给堵的严严实实,将那原本流通的大河围成了私人的大鱼塘。

刚开始村长还宣扬,养鱼大户广财在咋们门前大河养鱼是利国利民,大坡村人想着河里养鱼,照样能抓,便没放在心里。

但是一到了夏天雨季,大雨连绵,足足下了一个星期,原本畅通的大河两头被泥石堵死,溢出来的雨水只能往河边稻田上涨。把大坡村人春天播种,期待秋天收成的稻苗淹得不见苗头,足足淹了一个星期,都淹死淹烂。

大坡村世代种地的大伯大婶见了淹死的禾稻,还有不到一个月便可以收成,现在却成了第二个“鱼塘”,那是一个叫苦连天,咬牙切齿。

春树和母亲看那幸幸苦苦犁的半亩田地,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母亲捂着胸口,眼泪都要哭干。春树看着村里人抄着锄头镰刀就是要去找大户广财,也跟着拿起家里那把锄头跟着去壮胆。

村长春莱见状,怕事情闹大,便在路上拦着气冲冲的大坡村民们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又是锄头又是镰刀的,要是搞出人命谁都不好过!人家广财是持证经营得,你们这么一搞,吃亏的还是自己!”

春莱看大家心里有些忐忑,继续说到:“你们放心,事情我来帮大家解决,都散了吧。”

大东和春树这群气血旺盛的年轻人气在鼓上,哪能听得进村长的话,喊闹着就是要找大户赔礼,不然就把命给豁出去了。

村长春莱无奈,只好把大户广财请来和村民们表个态,看此事怎么处理。广财和水库的人开着大东风前来,一下车便被大坡村人为了水泄不通。大户广财仗着自己有些钱财,而且还持证经营,有理有据,倒是淡定自如,害怕的倒是村长春莱,一边收了钱财,一边又是大坡村的父老乡亲,实在是左右为难。

最后为了顾全大局,春莱向大户广财提议说,等那河塘里的鱼有收成便分一些给大坡村的乡亲们吃,当作是稻田的损失费。广财听了只好口头答应,免得招来横祸,这才让骂骂咧咧,哭喊叫嚷的大坡村的乡亲们散去。

04

春树越想越不得劲,现在田地被淹,秋天没了稻谷收成,大河又让大户养了鱼不给抓,那平日里吃什么,家里的母亲妹妹吃什么。

不止是春树这么想,村里的乡亲们也在议论此事,后来春树和大东他们一琢磨,那就撒网捕鱼,填饱了肚子再说。

村里的男子,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为了养家糊口也顾不了那么多。平日里,跟着春树、大东他们将箩筐别在腰间,撑着竹排,撒着网,便在鱼塘里网起鱼来。

大坡村河里的水质好,大鱼长得肥美圆润,连岸边的水葫芦也由于这河水营养太丰盛,串做一团,像绿地一般。乡亲们捕的鱼往腰间的箩筐里塞下几条,鱼尾都要撑出筐外。

大户广财得知大坡村人都在捕他养的鱼,也不是吃素的主儿,便安排水库里的人开着那柴油船每日每夜到鱼塘里巡逻,一看见有乡亲纱网捕鱼的,便用那长长的木棍头上别着的镰刀往水里一划,渔网像被剪刀剪开了口。

春树和大东他们也没少被水库的人逮着过,那网鱼的网是被划破了又补,补了又被划破。再到后来,水库巡逻的人一来,春树就跟着大东一伙捡起石头就是往柴油船的方向砸。

大坡村人和水库巡逻的人也没少发生争执,三番四次之后,大户广财实在气不过,终于出来喊话:“我幸苦养的大鱼,等收成分你们还不成,还要天天来偷我家的鱼,之前你们抓去的就算是赔偿了,你们要是再敢抓,要是再给我逮着了,把公安叫来把你们村里的偷鱼贼统统都抓进去!”

大东和春树听了,心里不服:“呸!怕你是条汉子,你倒是叫来看看我们那田地有没有人管管!”。“别仗着你几个臭钱,有人撑腰就在这儿叫嚣”站在大东身后的几个伙计嘟囔着。

但是大东和春树心里虽然不服气,但是嘴里吐出来的话难免有些心虚。春树和大东心里捣鼓着同样的想法,白天网鱼被你们追着赶,那等到夜里,看你还怎么抓。

05

到了夜里,杂草丛里飞舞的萤火虫闪着荧光,禾田里的青蛙蟋蟀唱着交响。大东和几个伙计早早来了春树家中,大伙儿胸前都挂着银牌手电筒,裤兜里还揣着两小灯泡,电筒里的灯泡烧坏了还能换着用。

春树背上挎着个箩筐,把院子里还未晾干的渔网收进麻袋里,就这样几人打着亮光,光着脚便往河边走去。出门前,春树的母亲倒是千篇嘱咐,叫他别去,那广财可是要抓人哩,但是春树滑稽的说,让母亲放心,捕了鱼很快便回。

迎着东南吹来微凉的风,让走在前头光着膀子的春树和大东有了些凉意,下午被烫的发红的泥地,现在踩在脚底也冰凉冰凉的。头顶的月光洒在漆黑的河面上,泛着银光,春树几人都知道那是鱼儿出来透透气,正等着他们的拿手好戏。

到了河边,春树透过电筒的光亮,瞥见了河边家里那半亩田地,看着那淹烂的禾苗变成了枯黄的杂草一般,顿时眼眶湿润,心里不是滋味。春树不敢多想,沿着田沟走到河边。

并排停靠在河边上有几条竹排,是春树和大东他们平日捕鱼用的,竹排用手腕大的麻绳捆紧在河岸的大木桩上,竹排随着河里的水一起晃动,撞击出来的小浪花拍打着沿岸,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春树将麻绳揭开,手上用吃奶的劲牵着河边的竹排,像是拖着一只犁田的水牛。春树家当然买不起水牛,要犁田的时候借的村长春莱家那只年迈的老水牛。

春树和大东拖着渔网,走到竹排边上,用力拔起插在水里的竹竿,那竹竿比两个春树还要高,是用来当做桨用变换方向。在竹排上站稳后,大东帮着春树把渔网上竹排,再用竹竿往岸边一撑,竹排便顺着河中央飘去。

除了春树上了竹排,大东和其余的伙计都在河边望风,拿着胸前挂的手电筒,往上游方向的河面上照,像那灯塔上巡逻的大灯。

06

春树刚找准了时机,把渔网利落的洒进河里,那头便听到柴油机的轰鸣声和螺旋桨搅动河水的哗哗声,心里一紧,把重心降低了些。春树和岸边的大东他们都察觉到了,那是管理水库的人来巡逻了,只是让他们没想到,这大晚上的也不肯消停一会。

巡逻队的柴油船哄哄隆往他们这边驶来,船上拿着探照灯、嘴里叼着口哨的年轻小伙用灯光扫射着河面,往远处一探,似乎发现了河面上的竹排,上面还晃悠悠的站着个人影,这下小伙似乎有所察觉,急忙吹响了哨声,刺耳的哨声,船尾的大哥似乎听懂了意思,疯狂拉动船尾的柴油机变速箱。柴油机的轰鸣声似乎变得更加急促,船尾的水花溅得更高,船速也变快了些,船头依旧直冲竹排的方向而去。

岸边的大东见了,急忙喊大伙们动员起来。只见大东和大伙们弯腰往地里探着光,拾起泥地上的石头、碎瓦片、烂砖块、烂木头就是往河里死劲的扔。那划过黑夜的石头碎瓦,沿着抛物线落进河水中发出咚咚的水声,撞到柴油船身边沿上发出咯咯声。船上的两人见状急忙躲闪,但是船头的方向依旧不变,像只老虎咬定了前方逮捕的猎物。

春树不敢怠慢,把水中的渔网收拢绑在竹排两角,用竹竿插进河底的淤泥里用力一撑,往岸边划去。岸边的大东看见巡逻队的船越发靠近,更是加大了攻势,随手就抓起脚下一颗拳头大的碎石,往船头过来的方向用力一扔,只听见船上传来“哎哟!哎哟!”的惨叫声,这下船似乎改变了方向,没有往春树的方向去,而是往岸边大东那边靠。

大东听见惨叫声是又惊又喜,勒令大家不要再扔了,看看水库的巡逻队想搞些什么花样。靠了岸的柴油船,轰鸣声终于消停了会,首先从船头下来的是刚刚探灯的小伙,一只手捂着额头,那血哇哇的流。后面下来的大哥急忙上前查看,看见小伙额头被石头划伤,从船里囵起木棍就是往大东他们走去。

大东一伙人与水库巡逻的俩人吵作一团,差点是要动起收来,恰巧被路过的村长春莱和村民们拦下,把两伙人扯开,才没酿成大祸。

“快去叫隔壁大田村的医生来!”春莱瞧见额头流着血的小伙急忙对身边的村民喊道。

“把公安也叫来,把这群偷鱼砸人的贼统统抓起来!”不知道何时水库里的人也赶了过来,叫嚷着就是要抓人。

上了岸的春树看见大伙乱作一团,把竹排绑好在岸边便要跑去帮忙,被远远跑来的母亲喝住:“阿树,快回家去,他们可是要叫公安来抓人哩!”春树愣了愣,依旧往人群的方向走,母亲紧紧把他的胳膊拽住,便要往家里拉。春树看见母亲这般哀求,再想着家里的妹妹还得靠自己供养,只好屈服,委屈巴巴的打着手电随母亲一同回了家中。

07

那晚的事情闹得很大,镇上的公安和医生都开着车子来了。公安把带头的大东和其他伙计抓上了车,医生把额头被砸伤的小伙送上了车,事情一直到了深夜才消停,水库的人和大坡村人才肯各自散去。唯独春树在家门前远远地观望着那警车和救护车驶过。

后来,春树听村里人说,那晚大东因为砸伤了人,陪了水库巡逻的小伙一些医药的钱和罚款,还被拘禁了几年,但是春树去了外地之后便没了联系。

经大坡村人举报,县领导下来勒令不准把大家的生命之河围起来养鱼,大户广财无奈只好卖了大河里的鱼,还被撤了水库管理员一职便没出现过在大坡村,至于去了哪,大家也都不知道,有的说是被举报抓了进去,有的说是到了别的村继续养鱼......

自从那之后,春树便跟着村里其他年轻人到镇上坐着大巴离开了大坡村,到了外地打工,这也是春树第一次坐大巴车,第一次出远门,又兴奋又难过。临走前母亲和妹妹哭着嘱咐春树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实在不行就回家里来。

十几年后的春节,春树在外地工厂打工做上了厂长,赚了些钱,娶了厂里的冬梅回老家,一路上开着他那幸苦攒钱买的卡罗拉,载着冬梅和妹妹驶过村口的水泥路,看着两边都装上了太阳能的路灯,原本河边种田的地方现在成了停车场,大河边上还围起了木栏杆,修建了个庭院,站在河边看着大河就是妥妥靓丽的风景线。再看着路边家家户户修建的乡村小别墅,让春树忘了大坡村的原样。

春树看着此情此景,陌生又感慨:“没想到曾今的贫困村,现在成了新时代的新农村。”后座今年读大三的妹妹笑着说:“这都前两年修的了,听说还准备在村里修个广场给孩子们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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