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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山谷

2018-03-08  本文已影响12人  亲爱的佩德罗

    他的三次对我伸出援手让我深刻地爱上了他。                                                                     

                        (一)

十年前在勒皮埃尔中学的一节枯燥而令人饱受折磨的写作课上,第一排的小福劳德闲来无事,趁弗朗西斯卡老师走出教室的空档,顺手把写作用的稿纸卷成一支长筒望远镜,透过望远镜他把全班同学一遍一遍地扫视,嘴里发出塔塔塔模仿雷达巡检时的声音,这一滑稽的举动引起全班的小小的骚动,然而不幸地是他的镜头在扫到最靠窗一行的我时就立刻停了下来。

他做了一个圆圆的嘴型没有发出声音,把望远镜拿开,用眼睛打量我几下,那时的我正在苦思冥想琢磨一句名人名言的引用,忽然他站起来大声地说:“滴滴滴滴,警报,发现怪咖,发现怪咖”,周围的人先是一愣,然后爆出热烈而长久的笑声,大家都回头看着我,并抑制不住地大笑。我顿时感觉脸颊着火,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只好低下头把脸埋在胳膊里。

“从中国来的娘娘腔”

    不知谁接了一句,原本稍微平息了的笑声又被点燃,这回众人笑得更乐了。

    然而这侮辱般地笑声像无数根利针不停地刺在我的神经上,顿时,我心底生出一股不能自遏的怒火,而这股怒气又转化成了勇气,手不自觉地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笔袋——事后在我彻底冷静下来的时候对这一举动仍然感觉到诧异和后怕,竭尽全力冲小福劳德砸过去,就像投棒球那样。讽刺的是我在体育课上从来没有准确的投中过,却在此时此刻展现出不凡的身手,我的笔袋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眼镜上。

    他看着被砸碎在地的眼镜,先是一愣,之后突然疯狂地大叫起来“疯子,简直就是个疯子,你想死吗?”,他跳着向我冲了过来,一把揪住我的领口,另一只手早结结实实地揍到了我的脸上。

我感到眼前一黑。但凭借着本能和不知从何来的勇气,我拼命地伸直手臂胡乱抓着他的脖子和脸,和他扭打在一起,原本欢乐的教室转眼间变成惊慌与一片混乱。

老实说,在这场战斗中我没有赢的机会,我不擅长体育,天生瘦弱,而对手是棒球队的主力,我没有打过架的经验,而他隔三差五地就和那些小混混们惹是生非,因此在僵持几秒种后我就立即被按在地下。

他不停的用拳头砸着我的脸,一遍痛扁一边大声地辱骂。

“杂种”“狗崽子”“娘娘腔”。。。

在怀着什么都不管,和他拼了的念头的激励下,我不仅没有感觉到痛,反而更加激起了我的战斗力量,我竭尽全力地嘶吼着,像一头进攻中失利却不甘失败的野生动物,但我确信自己这一点只是在气势上让我不落下风。

我被打倒在地,他站起来,开始用脚猛地踢我,这比用拳头打更加厉害,我哀嚎着,竭尽全力用肺和声带来进行无形却有效地反抗。

    就在那一刻我有生以来感到自己与死亡离得很近,我甚至一度产生了幻觉。不知何时,暴雨般地拳打脚踢出现了暂停。周围发出截然不同的惊呼。一个人从背后一把将他从我身上拉开拽到一边。他向后踉跄几步,险些撞到一排看热闹的人。

然后我只听到一个响亮的耳光,当然被打的人不是我。

“你疯了?”我躺在地上听到小福劳德又气愤又不解的质问。

接着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紧接着是两个人厮打的声音,我忍痛站起来,想要搞清楚这一状况。只见小福劳德和另一个人扭打在一起,两个人像刹车失灵的汽车,把教室里的桌椅撞了个稀巴烂。那个及时为我纾困的人几个回合后就明显占据上风。

这时,弗朗西斯卡老师和校长才在接到学生的报告后姗姗来迟,他们合力阻止了这场缠斗的继续,那人被其他人拉起来,直到这时我才发现那个和小福劳德厮打的人竟然是麦克斯。

    我被送进了医疗室,脸已经被打肿,眼球充血,而他们被叫进校长办公室,随后我被父亲接了回家,后来我才知道我们三人都被学校停课一周。

    这是我第一次打架,也是唯一的一次,我无意中让一个无辜的人卷进不必要的风波。

    我和麦克斯,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关系。我们不是朋友,甚至熟人也不是。他是学校里的明星,帅气英俊,是足球队的队长,永远不缺朋友的陪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为一个素昧平生,从未说过话,且处于学校社交生态底层人的挺身而出,更况且小福克斯是他足球队的队友。出于正义感或见义勇为么?那他实在没有必要冒得罪朋友的这个风险。我委实揣测不出原因所在,但是在那个十年前的六月,他的名字和映像突然被镌刻在我心里。

  然而很快,我就有机会了解这个问题。不过,在被停课的几天时间里,我首先得以认真地反思自己。老实说,我绝对没有以那天的行为为耻,相反,在那天之后,心里竟然泛起一种奇怪的胜利感,但严格算来,我并没有取得胜利。不过我认识到,自己终于找回了一种缺失已久的东西,一种为自己而战的动力与勇气。我为我的懦弱感到耻辱,为获得的勇气而激动不已,为自己的苍白灵魂而可悲,为自己的身世命运哀叹。虽然在学业上我一直被称为好学生,房间里陈列的各种奖杯和证书可以足够证明这一点,但忽然在一天时间里,一切都改变了,我厌倦起这些东西起来,也突然明白自己需要证明的不过是虚名罢了。在短短几天里,百感交集。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呆了几天,前前后后地做了些思索,情绪方面有时候会突然激动,有时候则有突然的低落,但无论如何,我需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让神经得到放松。    我的打算是出去散步。 

    那时正值六月末,正午的炙热太阳已经不再让人亲近,于是我不得不挨到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出门。

  此时太阳已经接近博朗山,阳光像被丛林过滤一般地渐渐柔和起来,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时光,在温柔的阳光底下,行走在两边长满了各式藤萝与蔓菁的社区路上,让人心情放松不少。

  只需几分钟的步行,我就离开了住满了人的街区,往前走是一条通向博朗山脉的僻静的公路,再往前就是著名的微风山谷了。   

    那是一个迷人的去处。远方天际线那边,两座相向延伸的山脉在即将碰撞的时候默契地互相扭了一下头,于是留下一条风景秀美的山谷。因为受到两座山脉的连续阻拦,不管多猛烈剽悍的风都会在这里收敛自己的性格与脾气,变成温柔的微风,因此它被人叫做微风山谷。 

    我决定趁着阳光灿烂去那里走一走。  相比逼仄局促的小卧室,天地的宽广带来的畅快不言而喻,我离开公路,走在长满了植物的小路上,两边是广阔青翠的麦田,空气里混合着正茂盛生长着的植物的各种气味。放眼望去,宝蓝石般地天空澄澈透明,仿佛只要静心观察,就能窥探到它的最深处。而每隔不远,就能看到零星的乡居散落在山坡上,在茂密的绿林中漏出白色和红色的屋顶,越靠近山谷,房子就越密集,在房子最集中的地方就是走到了位于山谷底部的博朗镇。 

    它是一座非常古朴而别致的小镇,因而也是远近闻名的旅游地。的确,这里不仅有许多保存完好的古代历史建筑,还有全勒皮埃尔最密集的饭馆和旅店,也有精致有趣的旅游纪念品店,总之,这里什么时候都不缺少游人的光顾,而停车位永远都没有富裕的时候。 

    我特意选择去探访那些人迹罕至的古朴小巷,我沿着曲曲折折的石子路爬上爬下,走过迷宫一般的老式建筑群,穿过一条稍大的公路,另一边就是别致的教堂了,它经历风雨,见证过许多历史事件的发生,然而我并不感兴趣于它的故事,它吸引我的是它别致新颖的造型:它有一座极高极尖的屋顶,在最顶端是一个十字架,往下是典型巴洛克式的门窗,然而它的窗竟然不在门廊之上,而是巧妙地设置在圆锥般地屋顶上。我围着它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直到一群热热闹闹的游客走了过来。 

    其实,博朗镇上值得一睹的还有那些精巧的手工作品,他们都在桥的对岸,那里是些做生意的热闹去处,聪明的商人们把不起眼的原料用巧夺天工的手艺做出令人赞不绝口的玩意儿,这些买卖也带动了临近产业的发展,于是整条街上有数十家咖啡馆与饭店,到处洋溢着各式甜点与咖啡的香气。 

    我最喜欢的一家店叫伍德爷爷,是卖令人垂涎三尺的冰淇淋。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比冰淇淋本身更令我着迷。 

    走进那家不用深呼吸就闻到香甜的奶油味的店铺。“我要一个蓝莓果酱冰淇淋。”我朝柜台里一个戴帽子的伙计说到,并递上一张纸币,眼睛却停留在写满形形色色的冰淇淋菜单上。那是一张写满了各种精巧构思富有诗意的名字,比如雨后彩虹,春野山丘。

  “要多一份果酱吗?”里面的人好心地问。“谢谢,如果是红莓的就更好。”我的回答漫不经心。一分钟后,我拿到了我的冰淇淋和零钱。“抱歉,没有红莓的口味了,我多加了份苹果酱”那个人有些抱歉地说。

“行,谢谢你”。我拿到东西转身就要离开。

“你的眼睛还没有好吗?”那个人问。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什么?”那卖冰淇淋的伙计推开柜台的门走了出来,这令我大吃一惊。眼前站着的人竟然是麦克斯!我一时语塞。他穿着印有招牌店名的大围裙,带着一只鸭舌帽,这样的打扮以及这种出现的场合,我不可能不会感到吃惊。

    他笑嘻嘻地看着我,把帽子摘了下来,果然没有错:一头金发的麦克斯。“你在这儿做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

“我住这儿”。

“这么说,这家店是你的?”我试探地问。

“不,不是我的,严格意义来说,这是我爸爸开的。”“那么,这就是你的咯”他腼腆一笑,我注意到他额头的创口贴,这让我又想起前几天的风波,我不禁不好意思起来。

    在那天以后,我没有和他说过话,见过面,当然一直没有机会向他道谢,也没有弄清楚缘由。“对了,我在想”我考虑怎么样道谢才合适。

  “嗯,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应该感谢你那天的帮忙”“别在意”他满脸不在乎地回答。

“不管怎么样,我应该要感谢你,谢谢你替我解围”我诚恳地向他说。

“我只是做了别人都会做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认真地回答。我想我没有必要问清楚缘由了。

我担心盒子冰淇凌融化,于是我匆匆说了再见就转身准备离开。“我要回家了,再会”

“等一下”,他喊住我,把那件不合身的大褂脱了下来,“你住勒镇对吧,我跟你一起去。”“Toni,该你轮班了”,他朝楼上吆喝一声,一会儿一个更小的金发少年从楼上下来。

“走吧”他一面把那个大褂递给那小孩一面拉着我出去了。

“那是谁?”我在路上问他。“我弟弟,toni,”我点了点头。

“怎么?看着不像吗?”“不,不是,你们都有金头发”我转过头看着他的那头漂亮得令人嫉妒的金头发,在夕阳的映衬下发出奇异的光。

临近黄昏的时候,山谷的风从山脉深处,从天空,从地底涌出来,驱散了热气,令人畅快舒坦。他发现我在盯着他看,于是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算是伍德家族的标志吧。”

走出博朗镇很远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小福克斯是你的朋友吧”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下巴绷得紧紧的,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难以出口。他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我的问题“再也不是了”于是我知道了答案。

“那么,之前你们是朋友”我自言自语到,没有问他的意思。他朝我看一下,用拇指和食指按住脸颊,然后轻轻的按了按额头。

“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希望成为那样的人”他看着我,眼神似乎在问我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不,我不是说你和他是朋友那么你就和他一样,这不公平”我连忙解释。

“哈哈”“那么,你为什么要出手”我终于问到正面题目。

“因为你那时候很惨,”他狡黠地看着我,“叫得声音超大”“而且”

“快别说了,我真是一团糟,糟糕极了。”我被他的打趣弄得窘迫极了,于是赶紧打断他。

我知道当时自己的样子肯定是不忍直视。沉默了许久,他才说:“不要这样想自己,我觉得你很厉害”“因为?”“你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可你拼命地与他纠缠,而且你的气势吓人”他对我投来赞许的目光。

“你在开玩笑嘛”?“没有,句句属实。”“我想我在学校一定已经声名远播了。”我叹口气说到。“这对你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因为我有太多的朋友?”我戏谑到。他又哈哈大笑起来,本来俊俏的脸庞更加迷人了。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把眼光从他身上转移。

    “额,但我知道你女朋友肯定觉得骄傲”

    “女朋友?”

    “你的女朋友”他瞪大眼睛。

“我没有女朋友”我笑着反驳。

“啊,我明白了”我看着他。

“你是说简尼斯”“是的,就是那个高高的漂亮的打耳洞的女孩,你女朋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大错特错”我赶紧说清楚,“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你认为她是我女朋友,别人都这么想吗?”“你们形影不离”“那是因为我们是邻居,并且我们关系要好。”“抱歉,我的错”,他很真诚地道歉,但眼神里显然闪烁过一点不易察觉的快乐。

“我现在要向你道歉”我说

“为什么”他一脸疑惑。

“你为什么没有去上学?”他耸了耸肩膀,“因为我做了一个英雄?”“还有你脸上的印记”我接着说

“能力越大承担的责任越大”他做个超人的造型。我差点笑出声。

“那么,我让你少了一个朋友,我还是要抱歉。”他望着我,

“不,我没有少。”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难道还能和他做朋友”,我是指小福克斯。“不”他摇摇头,

“但是我能和你做朋友,不是吗?”“当然,谢谢”我望着他,突然间胸膛里流淌出一股热流注入全身,

“我很感激”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愿意成为我的朋友,这有点做梦般地感觉。长久以前,除了简尼斯,我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我也许不够友善,也许不够热情,更没有发达的运动神经。但是在学校的圈子里总得存在几个不合群的人,这样才能形成完美而稳定的社会阶层,而我凭借种种不利条件自然而然的成为那几个少数。他不会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终于临近回家的时候,他认真的对我说:“嘿,不要让任何人令你怀疑自己,嗯?”

“谢谢你”我回答。

“我要去那边一趟,学校见”,他朝我挥挥手,一路小跑地消失在街角。我看着他的远去的身影,血液里犹如被慢慢地倾注入一种未知的化学品,从心底渐渐升腾起一种全新的感情。                                                         

                        (二)

前面提及的简尼斯大我两岁却和我在同一个年级,在认识麦克斯以前她是在勒镇的我唯一的好朋友。

    我们俩亲密无间,显然,其他人(包括我父母和兄弟姐妹)当然认为她是我女朋友,然而只有我们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关系。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是学校网球社团最具默契的一对混双队伍。

    接下来的几天我沿着那条风景如画的路往返走了几遭,心情也愈渐平复。但我再没有遇到麦克斯。然而在周五的晚上却接待了一位访客。

    简尼斯一进门就把她的书包掀了个底朝天,里面的瓶瓶罐罐和包裹掉了一地。

“这是什么?”“这都是戏剧节要用的东西。”她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捡起几个瓶子,都是些眼影口红腮红之类的,

“我需要这些东西吗?”“当然”她似乎对我的疑问很不屑。

    “我很确信不需要这些东西”,我耸耸肩。

    “我确信你需要”她很执着。

“为什么”

“因为男孩子们都喜欢

“我不同意”

“得了吧,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喜欢”她故意买了个关子,然后颇不厚道地大声笑了起来。

  “我喜欢你啊”

    她推了我一把,然后从书包里捡起一张电影魔戒海报。“我们要演魔戒吗?”我最爱的电影。

    她给我一只巨大的戒指,“frodo,把它带到末日火山。”她模仿电影里的台词。“那你要扮什么?”“你猜”我想了想,电影里有名的女性角色就只有三四人,”Galadrie,我喜欢精灵女王,她真的很漂亮” 她摇摇头,

    “我不要做那种女神,那是杰西卡那种人喜欢做扮的。我要当甘道夫”。我有点不敢相信。

    “那将很有挑战,我是说,你和甘道夫之间没有什么共同点”她扎起披散的头发,将整张脸露出来。然后从一个包里拿出一团白色的绒线之类的东西,她把这些线散开,然后背着我做了个小动作,再转回头就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她冲我做了鬼脸“怎么样”她有点儿得意。我发出啧啧的赞叹。“还有”说着她又从袋子里拿出两个三角形的东西,和一件看起来由亚麻做的斗篷。“着一定是frodo的东西”米切尔要扮什么?雅拉贡。但是我不觉得他会像一个英勇的人类英雄,鉴于他跟我一样的身高,最好演夏尔人或者挖矿矮人。

    “你觉得我们会赢吗?”“当然,你知道谁是评委?”

    “谁”

“贾斯汀和mike都在评委组。”

“他们还在追求你?”

“我得不失时机地让他们尝些甜头。”她把甜头两个字说得轻佻“我就知道演魔戒就没有错,我们明天一定可以拿最佳组合”她突然大叫道。

    我很想跟她谈谈麦克斯的事情,她一定有什么见解,毕竟她在这一个方面有着长足的经验,再说他们从小就在同一所学校。但我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事情,从和他发展成为“朋友”那天起,我还没有见过他,不知道故事会如何发展,但在简尼斯回去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麦克斯,直到喉咙又干又渴,于是倒了一杯水让自己安定下来。但放下杯子的那一刻,也许是冰水的刺激作用,我突然清晰地明白,在事情明朗起来之前,我需要保持一切简单,越低调越好。 

    周六这天天公不作美,从半夜开始下起了雨,一直到上午,天空都是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会下雨。果然,我一踏进简尼斯的房间,窗外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窗外的街区升起一片水雾,透过窗户,看到的只有模糊的绿色和灰色光影。

    “今年肯定没有街区游行了”简尼斯一边把我的那件精灵袍熨出褶皱,一边发牢骚。

    “也许是好事”“不,一点儿也不好。瞧瞧这些东西,手工作品。我希望大家能看到我的东西。”她抱怨到。

    我们把需要的道具都穿戴整齐,我套上精灵的长耳朵,换上粘有红色毛发的靴子,然后在T恤和牛仔裤外面披上斗篷,而简尼斯带上那顶引人注目的大帽子,扶着一个由拖把杆做的拐杖,护戒二人组坐着桃乐丝的车迫不及待地去到学校。

  “真的?没有开玩笑?”我看着她。

  “又怎么了?”

    “烟熏眼,大红口红,没有胡子,这是哪门子的甘道夫”

    “性感版的甘道夫”

    “太诡异了”

  “别抱怨了,这种新颖的打扮绝对能吸引注意。”

    由于下雨,所有的展板和横幅气球在外面难觅踪迹,没有一丝节日的氛围,这让我有些失望。可是一踏入到学校里面,则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学生和老师们精心打扮,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和道具走来走去,到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和震耳欲聋的音乐。低年级的孩子们扮成小精灵在走廊在楼上楼下不知疲倦的跑着。走廊的顶端漂浮着各种颜色的氢气球,地板上用彩色粉笔画着卡通简笔话,两边摆满了卖各种小东西的摊子,就连置物箱都被打扮一番。这一切恍若童话。这里看不见了女孩子们的窃窃私语与散播流言,争风吃醋。也难看到男孩们的强逞英雄,荷尔蒙分泌过旺,持强凌弱。似乎一夜之间就成了纯真的童话世界,不过我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每间教室都被按照不同的风格与主题腾出来做表演和游艺,当然在门口竖着一列列吸人眼球的自制海报,一路走过去,有科幻电影的主题,也有怪兽,童话之类的,

我们要去哪个主题的教室,我问简尼斯,她正东张西望。

电影,她很确信。这不就是一部电影吗?她补充道。

不,我不这么想,魔戒是托尔金的作品,是小说,我们应该去,对,二楼的戏剧。

  我转身指着楼梯上的牌子。这时一个穿着类似希腊长袍的大个头从楼上加速急冲冲地跑下来,就在我手一伸出的那一刻,我被他像抽陀螺一样带倒在地。

嘿,你在做什么,笨蛋。简尼斯朝那个人喊道。

抱歉,矮人,他轻蔑的笑了笑,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便扬长而去。

你不应该道歉?简尼斯拉住他。

我要么?

我倒在地上,眼看着他得意洋洋地走开,顿时所有的兴奋已经被削减了一半。

我确信自己还在原来的学校。

“你没事吧。” 我吃力地站起来,那双靴子并不怎么方便走路,当然也不方便站起来。混蛋,简尼斯愤愤不平。

“得了吧,稀松平常的事情。”我宽慰她道。糟糕,精灵斗篷沾了些颜料,她扯了扯我的斗篷。

“我去洗手间清洗一下。”我说。

    趁着比赛时间没有到,我赶紧走到洗手间去清洗一下,不想迎面遇到刚才的那个胖子,只不过他一手捂着下半张脸,然而他的表情也不难猜出来——只剩下两个凸出的眼球充满恶意地瞪着我,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给我一个中指,似乎在告诉我“你死定了。”

    我顾不上想太多东西,只稍微拧开水龙头让水细细地流出来。把水捧在手上去擦拭弄脏的披风下摆。我一抬头,镜子里又出现一张俊美而令人怦然心动的脸,一定是幻觉,我告诉自己。然而当我再次抬头的时候,那张脸和我已经并列着了。

    “需要帮忙吗?”麦克斯眯着眼睛对我说。“不用了,就快弄干净了。”我一边把弄湿的斗篷放在吹干机的下面一面回答。他嘟哝了一句什么,但机器声音太大,我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没什么”他诡秘地笑了笑,朝我摆摆手就大步走了。

    今年的戏剧节虽然不幸遭遇了恶劣的天气,但无法破坏勒镇学生们的无穷乐趣和高涨的热情,这是一年中的第二个万圣节(谁不爱万圣节呢?)。学校一时间沸反盈天,好比盛装出席的跳蚤市场。各大经典剧目和作品接连在各个教室演出,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但对于学校,尤其是长期以来运动项目最受关注的学校,这个节日是让那些平日里隐曜,活在别人光芒之下的人们大显身手的社交场合,你可以看到此时此刻大伙儿摩拳擦掌,临上场前还在熟悉台词和步伐。

    我们的团队还包括长得与脸蛋极不相称的高个子杰尔夫,以及总是带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子艾美利,另外还有旁白杰克逊,他总是什么时候都带着一顶相同颜色的帽子。我们抽中了12个队伍里的上上签,即第六号,靠中的排位意味着更公正的分数。在我们耐心坐在台下等待上场的时候,简尼斯突然消失不见了,我们几个正朝人群里张望,她却神不知鬼不觉地靠了过来,但脸上似乎余怒未消,但我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叫到我们的名字了。我们表演的是护戒小组在精灵森林接受礼物的片段,不得不说,我们的排练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我不仅毫无障碍地将台词全部背诵出来,并做了戏剧性十足的表情和动作。“女王陛下,请庇佑我们的旅行”,我双手臂交叉在胸前,满脸虔诚艾米丽身着白色长袍,带了一顶金色假发,并一个塑料花花冠,她摇摇头,神秘地对我们说:“没有人能预知前路的风险,黑暗不会自己开辟光明,勇敢的征战者们,握紧手中的火炬,勇往直前,前方就有白色的希望与光明。”她指向舞台的另一端,身着白袍,大顶尖帽,浓妆艳抹的简尼斯从幕布里侧走出来,立即引起台下的一阵骚乱,这时我才发现她竟然蹬着一双高跟皮鞋。

    “我的孩子们”,她“居高临下”地说,“甘道夫,灰袍甘道夫已经在地狱之火的吞噬中得到永生,现在,从天而降的是白袍甘道夫”她陶醉在自己的演技当中,丝毫没有听到周围人因她滑稽的声音发出的嘘声与窃笑,

    “来吧,勇者们,我要送你们礼物”,精灵女王向我们说到,于是我们单膝跪下,伸出双手,于是我们得到了她的礼物,每人一包精灵食粮,苏打饼干,一件绿色的长袍。甘道夫靠近女王,深情而敬仰地亲吻了她的手背,“我会保护他们的安全”“尤其是那样东西,你们要密切注意”女王看向我“是”我恭肃地回答。我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那只不祥的戒指,那是我用家里的黄铜圈线绕成的。显然,魔戒的力量将周围的人吸引住了,他们对这戒指开始垂涎,眼神变得奸诈,就在一瞬间,阿拉贡等人就扑过来试图抢夺我的戒指,只有甘道夫挡在我的前面,于是舞台上发生了激烈的“打斗”,我趁着混乱,带上那枚戒指,瞬间我就从所有人的眼前消失不见了。他们到处搜索着戒指的下落,“假装”对我的存在视而不见,我走到他们面前做鬼脸,扯头发,戏弄他们,我们精妙的配合赢得下面的阵阵赞叹。突然,戒指从手上滑落,我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最后一个场景是我跑进幕布只漏出个头,他们满脸惊讶。

    表演结束了。我们获得了热烈而经久不息的掌声。谢幕的时候,我看到麦克斯站在前排,笑意盈盈地望着我,这对我来说绝对是最棒的奖赏,而之后我们获得第三名奖牌倒显得不是很重要了。

    接下来便是全校性的化妆舞会,我们走到体育馆入口的时候,简尼斯说要去洗手间一下,于是我和杰克逊,艾美利三人在洋溢着曼妙音乐的舞会中自取其乐,杰克逊三番两次请艾美利去舞池中央跳舞都被对方冷漠地否决了。

    可以看出,这打击了这个黑头发高肩膀的男孩子的信心,虽然他满脸的强颜欢笑与不在乎。不过他并没有离开邀请其他的女孩,反而一步不落地跟在艾美利的旁边。我揣度出了各中缘由,于是打声招呼离开了他俩。

    这就是我讨厌这类舞会的原因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紧紧地靠拢在一起,既不愿退出来,也不愿别人挤进去,似乎这个专有属地是不可侵犯的,你贸然闯进去只会招来别人的敌意与进攻。不过有时候,即使你离雷区远远的,也会受到莫名的攻击。我突然觉察到这热闹不堪地地方绝非久留之地,原来福克斯和他的一帮朋友也在这里,只不过他们都靠在离灯光很远的地方,即使如此,我分明看到福克斯朝我投来仇恨的目光,,

    然后他转身跟他的朋友们说了几句什么,其他人也齐刷刷朝我看了过来,我赶紧低了头从千奇百怪的人堆中逃走,我知道有一种老鹰,假若你和它们对视,它们会记住你的眼睛的样子,并终其一生会追踪你,直到啄出你的眼球。                                                           

                    (三)

    我从舞会上早早回到家,原因不消说。但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口停了好几辆耀眼的崭新名牌车,正当我仔细打量着他的时候,母亲从楼上的窗户向我招手,走进屋里,里面传来一阵喧闹的,熟悉而令人生厌的声音,我恨不得立刻钻进我自己的房间不再出来。

    但母亲在楼梯上挡住了我的去路,她向里面努努嘴,示意我应该进去客厅,我只得忿忿地换下戏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果不其然,朱莉姑妈和她丈夫两人占据了整个沙发,格兰尼奶奶一个人坐在一处,夏洛特姑妈正为她的小女儿喂巧克力酱,而她的银行家丈夫正站在中间对着父亲和两个哥哥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格兰尼奶奶见我进来,有气无力地抬起那只粗圆的手臂,我只得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头用嘴唇碰了她冰冷的手背一下。她的眼睛并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许久,于是我坐在靠近餐厅的一把椅子上,这样我就不用正面看着她。

    我的冒然行动没有打断其他人的谈话, 他们甚至都没有觉察到我的进来。但晚餐是无可避免的,话题的焦点在餐桌上的每一个人身上都落下一圈。我最怕的是话题谈到我身上,但可喜的是,焦点绕了足足两圈,都没有人提及我的名字。只是在谈到两个月后的毕业舞会时,我的妹妹安娜,唯恐被人冷落,忙不迭地告诉众人自己的计划。

“我会和梅丽莎一起坐美克维斯姐姐的车去,那是一辆豪华轿车,真是风光极了。路上也许会载保罗,兴许他会和他的伙伴们在一处,这样的话就把他们也喊上来好了,但是我怕车子会坐不下,你知道,男孩子们,总是喜欢动来动去,”说到这里,她嗤嗤地笑了起来。她还想往下说,全然不顾母亲几次谴责的眼神,但她的话头立马被夏洛特姑妈接过去,

“对谁动手动脚呢?”她笑着问,眼睛却用力瞟着安娜。

安娜笑得更大声了。

    夏洛特姑妈也插嘴道:“一定有很多漂亮的小伙子不安分呢”她们三人笑成一团,接下来两个姑妈便连连拿安娜打趣,并且拍胸脯保证那天会是她最快活的一天,因为一定有很多帅小伙儿争着做她的舞伴。

    跟我一样觉得不屑并脸红的还有父亲,但此刻他只尴尬地笑笑,因为丘尔金姑父正喋喋不休地讲他的股票。他非得听一听自己妹夫的意见不可。

    我那对双胞胎哥哥跟往常一样,狼吞虎咽一般,直到把那两盘烤肉沙拉全部打扫干净,又灌下一大杯果汁,令我欣慰是他们倒挺罕言少语,这算他们糟糕的品行中唯一令人宽慰的优点。同样沉默的还有格兰尼奶奶,她保持自己一贯的优雅作风,即在吃饭的时候不会随意和人交谈,但放下刀叉后,她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她提到去年冬天去奥尔兰海滩的事情,并极力夸赞那里的天气,“夏利,你们一定得去那儿一趟,我敢保证,那里的空气是地球上最好的,你看看别老克舅舅,他的肺炎和咳嗽已经大大缓解了,他目前每天仍抽两包烟。”于是两个姑妈随声附和起来:“我们去过了,我太喜欢那里了,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去那儿是什么时候吗?亲爱的。”她望着自己的丈夫,希望他能给予回答。但他并无知觉,仍然高谈论阔着期货与债券等令人生厌的东西。 

    丈夫的无视并没有打断他妻子紧追不舍的兴致,于是她又问她的妹妹,好在她妹妹及时地想起来了,“我想一定是在前年的六月,别老克舅舅的婚礼。

“是啦,想起来了,正是那一天呢,那是多么有趣的一天啊,不是么?”她再度询问他丈夫的意见,结果还是一样地,但她丝毫也没有流露出来恼火的迹象,又去问她的妹妹:“多么有趣的一天啊,不是么”

“太是了,真是有趣的一天”。她妹妹回答。

“别老克舅舅真是个幸运儿,试想,在自己年过八旬的时候还能找到真爱,而且还是那么一个可人儿,那是下辈子都不敢想象的福气”她继续说道。

“我倒不觉得,他从来都是个感情冷静的人,他从来都只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格兰尼奶奶替他的兄弟辩护道。

“冷静,到现在都是一个绝对冷静的人,可以说,这是一个通向成功的必要因素。”“在股票投资上一定需要冷静的品质”银行家突然插嘴道。

“亲爱的”她的妻子喊起来,喜形于色。

“的确,在各个行业,必须保持冷静的头脑,当然,光冷静不够,必须要有机灵的脑袋”他继续说道。

“我丝毫不怀疑他缺乏这项优点,他在酒店产业上的买卖收购,葡萄酒农庄的运行,以及和他前妻的离婚官司,需要这个的精确运行”格拉尼奶奶指指脑袋,高声嚷到。

他的女婿则笑着表示认同。

“哦,亲爱的”她的妻子再一次喊起来。

“妈妈,他们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吧。”朱莉姑妈问到。

“住在那么豪华的沙滩别墅里面谁都会幸福”,她姐姐小声地说。

“幸福极了,我还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更加幸福的家庭”格拉尼奶奶高声道。“并且还有一件更令人幸福的事情”她顿了顿,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才说到:“他们即将迎来新家庭成员。”所有人都有不太理解最后一个词语的意思。

“什么?”

“他们即将迎来他们的孩子。”

“什么!”这个消息让在场的所有人大吃一惊。“妈妈,你确定吗?”朱莉姑妈扯着她母亲的衣裳问。

“亲爱的,我百分百确信。”

大家面面相觑。

“别老克舅舅今年已经八十岁了吧”我母亲压低了声音对父亲问到。我那对双胞胎哥哥互相做了个鬼脸,开始咯咯地窃笑起来。

“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

“我是说预产期。”

“谁的预产期?”

“那个,珍妮,还是詹妮弗的,”

“詹娜”

“嗯,就是这个名字”

“为什么你问她的预产期”“不是她要生小孩了吗?”

“天哪,谁说的?”

“妈妈,是你自己说的。”

“哦,我的天,我可没有这么说,我是说他们即将领养一个小孩,天哪,预产期,胡说什么!”

“哦,这样啊。”大伙儿一时释然。

“他们想要自己的孩子,还有比领养一个孩子更合适的吗?真是善举。”休说。

大家都表示赞同。

“布雷迪最近怎么样了?”爸爸突然问到,气氛僵持了几秒钟,于是大家又开始讨论起那个永远不会过时的家庭话题。我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我当时肯定脸色十分差,不然母亲也不会问我怎么样。“我听说他和他的男朋友分手了。”朱莉说。

“真是个耻辱”不知道谁咕囔了句。大家沉默又是一阵沉默。“估计他很久都不会回来了”夏洛特说。“为什么回来,爸爸已经去世了,他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

“让他过他的自由生活吧,瞧瞧把他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想到这里我就替玛丽感到幸运,要不是那次她提前提前结束出差,打算给自己的丈夫一个惊喜,也不会看到他和另一个男…….”“妈妈!孩子们还都在这儿!”爸爸及时地打断了奶奶的谈话,她耸耸肩,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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