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7)-3|马克·李维

      入睡之前，丽莎躺在床上，又开始想那些让她充满安全感的画面：在她们的房子和由妈妈建起的医院之间，有一条小土路，每当她经过的时候，村里的人都会热情地跟她打招呼；那个从来不愿意收妈妈的钱的电工，叫作马纽埃尔；她甚至还记得那个每周来给他们上一次课的老师的声音，她叫卡扎莱斯小姐。她每次都会给大家带来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动物的照片。但是后来，她冰冷的身体却躺在了昂里克的怀里，昂里克是一个赶大车的人，负责给村庄运送货物，也运送尸体。

    在梦里，丽莎听到了毛驴的蹄铁敲击在干燥的土地上发出的声响，她跟着这个声音一直来到了农场里，穿过了油菜花田，高高的油菜花梗帮她挡住了灼人的阳光，一直到了村子的教堂里。之前的一场大雨弄歪了教堂的门框，从那之后教堂的门一直都是半开半掩的。丽莎朝着圣坛走去，两边都有村民对她露出微笑。走到第一排的时候，妈妈把她抱到了怀里，紧紧搂住了她。

    那种母亲身上独有的香气，还有一股好闻的肥皂气息，立时充满了丽莎的鼻腔。天光渐渐地暗了下去，好时光总是过得很快。那头驴子突然冲进了教堂，它的身上好像裹了一层圣光。它高傲地看着下方的人群，神色中还有一丝疲惫。突然，天上下起了暴雨，外面隆隆的雷声在教堂里也形成了巨大的回音。山坡上开始有水流涌下，声音越来越响，所有的乡民都跪了下去，愈发虔诚地祈祷起来。

    丽莎无法把头转过去，好像空气中有什么力量在阻止她。木门突然变成了碎片，向四面八方飞了出去，洪水闯进了教堂。那头驴也被水流带离了地面，它绝望地尝试着，想把鼻孔留在水面之上，却在发出一声悲凉的嗥叫后就被卷进了水底。丽莎睁开眼睛的时候，菲利普正站在她的身边，向她伸出了手。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所有大人在面对受惊吓的小孩子时所做的一样，在她耳边喃喃地说着什么，想帮助她从恐惧中解脱出来。可是大人们又哪里见识过这样的恐惧？

    丽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想要把刚刚涌出的眼泪擦掉。

    “为什么妈妈没有和我一起回来？我还可以从噩梦中醒来，可是她呢？”

    菲利普想要把她抱进怀里，可是丽莎拒绝了。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他说，“你需要的是时间，再过一阵子，一切都会好的。”

    他一直待在丽莎的身边，直到她又重新睡着。

    回到卧室的时候，为了不吵醒玛丽，他特意没有开灯。

    他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床上，钻到了被子里面。

    “你在干什么？”

    “玛丽，不要问了。”

    “我刚刚说什么了？”

    “你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