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一生(六)
母亲生我时三十一岁,一个还算青春的年纪,而对于母亲年轻时的容颜我却没有太多的记忆,因为那时我不过是个拖着鼻涕的小不点。
母亲这一生(六)母亲年轻时留着两条及腰的长辫子,这点我是确切地知道的。八十年代初,母亲父亲带着哥哥们筑建了我们家的第一栋土坯房,而在母亲房间暗黄色墙壁上挂着的那副相框给我留下了经久不衰的回忆。相框里一水的一寸或是两寸的黑白照,一张母亲和父亲的结婚照,两三张母亲的单人照,更多地却是我们兄妹依偎在母亲身边或是由母亲抱着的合照。照片中的母亲,无一例外地留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五官清秀,笑容灿烂,自有一番独属于母亲自己的美。只可惜,在八十年代末我家建第二栋土坯房后,那副装着母亲年轻容颜的相框就不见了。
母亲在三十九岁时剪掉了她的长发,我很奇怪自己对这一点会记得那么清楚,那会我不过八岁。母亲请邻居女人将自己的头发剪成了“西瓜皮”的发型,为方便做事,母亲将两边的头发搭在耳后,一边夹两个黑色发夹对头发加以固定。自此后的几十年间,母亲一直留着这样的发型,直到现在。而于我来说,母亲剪掉她的长发就是她由年轻女人变为年老女人的一个象征。我也奇怪自己小时候会有这样的想法,那会母亲只不过是三十九岁罢了。
母亲像大多数女人一样爱美好将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精神一点。自我记事以来,母亲房间那油漆脱落的陈旧梳妆台上总是会放着擦脸的简单护肤品,一开始是蚌壳油,甘油,后来是雅霜。每到冬天,母亲总会对着镜子在脸上手上涂抹那些简单的润肤油或是霜什么的。
母亲年轻时生活在一个贫穷灰色的时代,而我除了能记住母亲的长辫子外,还能清楚地记得母亲常年穿着的那件说不上是灰色还是蓝色的的卡上衣了。我幼时的记忆中,似乎想不起来母亲给自己添置过新衣服,除了那件熬老了母亲年轻容颜的的卡上衣。而那会,我傻傻地以为,母亲不喜欢穿新衣服,却从未曾想到,母亲总是揣着想为自己添置件新衣服的心思却最终给我们买来了温暖的鞋袜,厚实的棉袄。
而母亲其实是很喜欢穿新衣服的,这一点体现在母亲六十岁以后。在我们陆陆续续地结婚生子,生活变得相对安稳了之后,母亲的日子终于不那么辛苦了,手头也稍微有了几块闲钱,于是母亲好买衣服好穿新衣服的天性便彻底地展露出来了。
我们那一直沿袭着二五八赶集的传统,据父亲说,那赶集的历史已经有一百多年了。而母亲,在她历经了大半辈子生活的艰难后,在她终于不需要拼尽一切为儿女攒住每一分钱的垂暮之年里,终于可以随意地在集市上买上几件便宜却能带给她满足与快乐的衣服了。
母亲在集市上买回来新衣服时的情形总是这样的,老太太故作随意地将她的宝贝穿在身上在我们面前转悠着,问这个,颜色还好看不?问那个,不会太小了吧,而这时父亲总是宽容地笑着嗔怪母亲,你就没事。而我的两个嫂子一般会说,蛮好看呢,母亲便乐开了花。然后在母亲脱下她的宝贝收进她房间的当儿,我们几个便背着母亲调侃她两句,忍不住偷笑。
母亲将她买来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挂进她的衣柜,衣服买的多了,衣柜里面便塞得满满的了。而我想,母亲衣柜里满满塞着的其实是她在为儿女操劳了一辈子后终于换来的那种简单却幸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