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然与应然（1）休谟的断头台（标题劝退）

在网上我们经常会看见有网友批评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世界会有一种声音跳出来："西方的民主、自由、平等到哪里去了？怎么西方世界一团糟？"诸如此类的内容。然而实际上从政治哲学的角度来讲，他们没有分清楚"实然与应然"的关系。

这种哲学概念最早由大卫·休谟提出，他认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与"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做什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问题，他认为二者存在绝对的隔阂与和断裂，没有逻辑联系。而他将其分为了"价值判断"和"事实判断"，在价值判断当中我们通过道德进行个人判断，这种判断没有客观统一标准，仅仅为个人感情偏好，至于理性则被划归为事实，判断通过理性只能推导出"是什么"而不是"应该是什么"，至此休漠将"实然"与"应然"割裂开来，是为断头台之故。

"实然"指事物存在的实际情况，"应然"则是指在可能的条件下，事物应达到的状态。

例如，现提出如下三段论：

大前提：吃苹果对人有益

小前提：小明是人

结论：小明应该吃苹果

一般人看到这种论断，实际上都无法认为结论是错误的，就算是有初步的逻辑思维的人，也无法指出其中的逻辑错误。毕竟"中项不周延""四概念""大项不当扩大""小项不当扩大"这四种三段论的基本逻辑错误都没有出现。而它却犯了"实然与应然混淆不清"的错误。如需正确修改，则应加上一条隐藏前提："吃苹果有益健康符合表达者的道德标准。"因为我们无法将个人道德标准中的"小明"与现实中的"小明"相联系。"应然"二字决定了小明仅存于道德观念之中。如果结论改为"吃苹果对小明有益"，这方才是逻辑理性中的小明，符合实然性。一样，如果加入上述隐藏前提，则"小明"符合应然性。需要注意一点的是，我们讨论的范围仅限理论，至于现实中的小明到底是否吃了苹果，我们无从得知。但是这与实然定义中的"实际情况"并不冲突，因为吃苹果对小明有益是符合客观事实的。（假设苹果已熟且未变质，没有蛀虫且已洗净）我们可以通过理性工具对客观实际进行符合逻辑上的推理，而非道德上的争辩。

现以"法国战役"为例，探讨实然层面的问题，"法国为何战败？"

人教版历史教材必修二P102页学习聚焦中有这样一句话："法西斯国家的侵略扩张和英法等国的绥靖政策，使大战的阴霾再次笼罩世界。"也就是说官方认为法西斯的扩张政策及英法等国的绥靖政策导致了法国战败，然而原因真的只有这两条吗？

我们承认法西斯的侵略扩张是法国战败的重要原因，然而从数据上来看，盟军实力其实更强。德军132个师，约2700辆坦克及自行火炮约7500门大炮，约5100架飞机，法、英、比、荷四国盟军共134个师，5800辆坦克及自行火炮，约14,000门大炮，约2600架飞机。再者德军的坦克在军事上并不占优势。如下图所示，在"虎式"等重型坦克被研发出来之前，法国战役中德军大量使用2号坦克（30毫米机关炮"小牙签"，口径严重不足）长管3号坦克及4号坦克极少（如图）而法国的雷诺B1B型重型坦克，60毫米的正面装甲及56毫米的侧面装甲使得大规模装备37毫米反坦克炮的德军士兵大为头疼。另外，德军的指挥系统也不是铁板一块。德军所谓"曼施坦因"计划过于激进，使当时德军高层引起争执，古德里安的坚持前进，违抗上级命令，才导致盟军被合围。如果没有Hitler的授意和青睐，他们根本无法实行这个计划。而且所谓"闪电战"的概念并非在此时提出，而是在对苏战争时才提出。古德里安在法国的豪赌恰恰赌对了，打出了闪电战的效果。而闪电战对苏联效果却并不明显，因为苏军反应过来后，逐步利用国内强大的工业能力生产大量坦克，导致德军无法抵挡苏联的钢铁洪流。故而闪电战打法国对法国有效，问题并非主要出自于德国，而是法国本身。

所以我们可以从法国角度来分析问题，法国战败原因如下：（不仅限于以下原因）

其一，人口问题。从19世纪开始，由于工业革命带来的生存危机及法国大革命的激烈斗争，法国人口急剧下降，一战前德国本土人口约6506万，法国约4146万，二战前德国本土人口6929万，法国约4190万（1936年）。一战期间法国伤亡150万名士兵，死亡、伤残士兵家属需要抚慰，且伤残士兵无法投入社会生产，反而需要大量社会救济，导致政府欠下大量外债，且造成严重的社会问题，这也导致二战开始时法军兵员的严重不足。

其二，工业基础不足。二战前的法国工业基础远不如经历第2次工业革命后的德国，1880年德国的钢铁产量约240万吨，跻身世界先进行列，至20世纪初，其钢产量增长数倍，工业产值占世界总产值15.7%，而法国仅占6.4%（1913年）。法国则推行"高利贷帝国主义"，凭借其发达的金融业对外投资，导致投向国内的资本较少，使得法国在工业革命中缺乏持久的后继资金动力。（如需了解高利贷帝国主义的原因，参见"密西西比河泡沫事件"及拿破仑战争）虽然是有效刺激了法国外汇的增长，但同时也会由于"黑天鹅事件"，而导致大量海外资本流失。如在10月革命后，苏维埃政权冻结了外国银行资产，导致113亿法郎"打水漂"。所以，资金的外流导致了法国工业基础更为薄弱。

其三，政局混乱。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政体是议会制与总统制的混合制度，这种制度导致多方党派争论不断，行政效率低下，加之法国当时政治派别众多，政坛斗争激烈，使得内阁和总理更换频繁，70年的共和国史上存在105个内阁，这导致法国的经济恢复政策和人口政策无法长期有效推行，相反，德国军事独裁的专制政体，反而使其能够有极有效率的恢复经济和推行人口政策。

其四，国际局势。一战后英美法三国对法国不置可否的态度，使法国陷入了较为尴尬被动的境地。英国采取传统的欧洲军事政策，试图平衡欧洲局势，而对法国肢解德国的要求持否定态度。美国更是提出"道威斯计划"及后来的"扬格计划"，使大量资本注入德国，使得德国战后经济迅速恢复，虽然该计划目的是希望德国尽快赔款，但却刺激了美国民间资本注入德国，如1924年至1929年，德国获得贷款270亿金马克，而当时法国由于被制衡而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处境，沦为"战败的战胜国"，而德国则成为了"战胜的战败国"。

即使法国战败还有诸多原因，而不是我们所想的德军战术打出奇效的表面原因，例如盟军物资不足，指挥系统混乱，协调沟通不畅等。实然性层面的讨论便是如此复杂，在对于某项历史问题，实然性层面的问题，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然而在对于实然层面问题的讨论，应当秉持客观中立理性的态度，而不是站在某种力量上进行应然层面的道德评判和主义倾向，最典型的反例就是，现行历史教材在论述中国古代史、世界史时尚可保持实然，而在讲述中国近现代史部分内容时，口吻语气则展现出极强的意识形态导向，与古代史世界史的语体风格全然不同。这就是将阴然位置摆放的高于实然后所展现的单一化评判标准和立场的体现。

而对于应然层面的问题，则应划归为哲学等更加抽象的领域进行讨论。

首先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在政治哲学领域，应然层面以道德判断为基石，衍生出符合该判断标准的政治理论层面的规范性研究，即我们可以将政治建构划归为应然层面的问题，它也符合在该道的标准体系下，对于理想状态，政治体制的构建，具有较强的规范性意义。故而我们可以使用一系列政治哲学著作进行应然层面探讨。例如美国的政治制度就试图构建一个自由民主平等的社会，该国家的政治制度本身就是以这些要素作为价值导向。

对于应然层面问题的讨论，我们则以《联邦党人文集》的第10章为例进行讨论。

为什么要选择以美国的基本制度为例进行讨论呢？因为在美国诞生之前当地是一片蛮荒，基本处于原始社会或奴隶社会，也就是说较为先进的民主制度是没有任何的根基的。这极其类似于打游戏中自己设置一个政治制度来进行游戏。然后进行背景介绍，1787年5月费城会议后，美国各州就实行联邦制或保留邦联制展开激烈论战。该书即为论战的产物，他由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约翰.杰伊和詹姆斯.麦迪逊三人撰写，，目的是为了支持美国实行联邦制，打消人们对于联邦的疑虑。

第十篇为例，进行应然层面分析。

在第10篇中论证的目的及如何解决美国国内派系斗争，作者首先给出了派系斗争的定义，并提出两种方案：一种是清除其根源，另一种是控制其影响。在清除根源层面，作者提出两种方法：一是取缔派别赖以生存的自由，二是使每一个公民具有相同见解、欲望和利益。然而第一种取缔自由触碰到了美国的基本价值底线，故而被作者否定，而对于第二种方法，作者提出也不可行。然后作者以"个人情感"和"财产占有"两方面论证，公民无法达成一致利益，具体来说其一理智偏袒自爱是意见和情感遭受影响。其二，财产多寡也极大影响了公民的利益一致性，进而他说明这就是党政的潜在原因，故而得出结论，党争的原因无法排除，根源无法消除，只能通过控制其影响，解决派系斗争问题，并且在派系斗争中又分为两种情况"少数人的派性斗争"和"多数人的派系斗争"，其中前者可直接被多数派击败，故只需要对"多数人的派系斗争"进行分析。所以其目的可转化为"限制多数人的暴政"，并且"维护民选政府的精神和形式"，作者提出两种方案，其一，防止多数派具备统一利益，其二，利用人数和局势阻止多数派协调和实施欺压计划，并提出道德层面的方式无法阻止多数派的斗争，先行讨论纯粹民主的不可行性，指出纯粹民主下"多数人的暴政"导致少数派受压迫，这是无法保证少数派的个人安全和财产权的，比如雅典就是这样，若多数人进行派系斗争，民主体制下的结果势必如此，然后作者将民主政体与共和政体区分开来，指出共和政体采取公民代表制，并且认为共和体制能管辖更多公民，而其国家范围也会更加广阔，前一种区别有利于其中多数人选取德高望重之人，也有利于通过多数人监督，减少候选人的不道德手段；后一种区别则有利于减少派别联合，通过将更多人纳入共和体制，使大量无派系者加入以削减派系的相对实力，故而作者通过一个完整严密的逻辑体系论证了共和体制如何防止派系斗争。

通过对比实然与应然层面的问题，我们可以发现所利用的学科类型全然不同，前者是政治学，经济学等应用于实际的学科，后者则是更为抽象的哲学，如政治哲学、伦理学、法哲学、逻辑学等，有人可能提出质疑:"对于应然层面的讨论，对实际有何价值？"然而应然层面是对理想状态下的规范性研究，是我们应当向往的状态和目标，只有通过应然层面的分析，才能通过道德体系构建理想式的文明灯塔。这种"灯塔"有利于帮助我们解决现实层面的问题。

是为对应然与实然问题的一点看法。

2023年7月23日

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