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见过猪吗?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可是你真的见过猪吗?我的意思是,当我提到猪的时候,你的大脑会立刻浮现出一只“猪”的图像。可是你仔细观察过它吗?为猪而驻足片刻吗?
它的鼻子和耳朵一样长?它的牙齿看起来多吗?锋利吗?它的眼睛是圆的还是长的?眼珠是黑黑的还是棕色的呢?有没有眼睫毛?猪有双眼皮吗?猪的脸颊会变红吗?猪的脚趾有几个呢?它的毛看起来有多长呢? 等等一系列关于猪的问题。
我没有仔细观察过猪,所以我可以问出很多问题。猪只是一个名词,一个脑海里的图像,一个偏见:又臭又丑的形象。这个偏见让我绝对不会在看到猪的那一刻,停下脚步,让它在我三万多天的生命里占据几分钟的时间。同样,就如糟糕的情绪一样,我不会允许他们在我生命里停留,我似乎从未给过他们以空间,他们的出现只会立刻遭到我的驱逐或者逃避。
所以生气、害怕、紧张、忧虑、担心、失落、挫败,惊恐等负面情绪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一些名词,是一种不适感,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我从未为他们停留,更不用说深深进入当下去看见、体验和感受他们。所以脱去语言这一层外衣,这些糟糕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我曾经确信他们不应该是属于我的,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生命。然而,他们却又确实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的人生经历。
有一天,我看着因为买不到想要的玩具而趴在地上大哭的女儿。我去拥抱她,像往常一样,帮她表达自己的情绪:“宝宝拿不到喜欢的玩具失望了,难过了”。可是那一刻突然一系列问题冒出来:难过对孩子意味着什么?为什么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她就哭呢?我得不到喜欢的衣服,为什么不会哭呢?宝宝到底在经历着什么?我确信她正在经历的绝不是我认为的简单的那些情绪名词。
睡前,万籁俱寂,我带着好奇,把自己带入了一个让自己失落的情境:没能把心仪的但是超预算的靴子带回家。在那个情境里,我试穿了鞋子,感受着脚被温暖的皮毛包裹着。脑子里的一个我,已经拥有了这双靴子,把衣柜里的衣服翻出来,不停地搭配,照镜子臭美。那种激动的,愉快的心情多么好啊。但是看一眼价格,实在是超预算了。我感觉头好疼,脑子里有好多声音在拉扯着我。我无意识地就拿起手机,随意点开不知道是什么视频来摆脱这种不舒服。
对,就是拿起手机之前,画面暂停。我深深地进入在那一刻的身体。我第一次看到了超越这些情绪名字以外的东西:我身体的变化,一些微妙的,一些是强烈的。我的头很沉,进入眼睛的光黯淡了许多,肩膀耷拉着,含腰驼背,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带着我下坠,脚步也没有刚来商场那么轻快了。明明我没有拥有过这双鞋,可是为什么我会有种深深的失去感。而且身体随着大脑里不同声音的拉扯,她一直在变化,就像坐过山车似的,忽高忽低,忽轻忽重。
“啊,没有这双鞋子,我可怎么办呀,衣柜里的衣服都没法搭配了啊。”
“快试试淘宝吧,有没有相似款,也能搭配啊。”
“啊,不行,我觉得得穿品质,价格便宜的同款,质量让人担心。”
“那要不去买了吧,这个月就不买其他衣服了。”
“但是这个还是好贵啊,真的贵,花那么多钱在一双靴子上,有点不值得。”
......
逐渐地我意识到,原来关键的不是名字,而是我们身体的感受。情绪的名字只是我们人类的语言,而这个语言非常含糊,笼统,抽象,只有深深地进入当下去感受身体的变化,我们才能真正地将词语具像化,才能看见和认知我们自己。语言犹如遮盖我们真实自我的一块布,揭开它,唯一的方式就是深深地进入当下。这些感受才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真实拥有的,只属于我们自己的。
所以我的孩子在没有买到她要的玩具,那一刻她在经历这什么?和我是一样的吗?我想比我的更复杂,更可怕,更让她失控。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突然发生变化,大脑里为什么突然有那么多声音:太吵了,太不舒服了。所有的一切让她失控,不知所措,开始大哭以寻求帮助,释放不适感。
那一刻我真实地“看见”了自己,“看见”了孩子!在孩子经历情绪风暴的时候,除了帮助她用语言名词概括她的情绪,我开始帮助孩子深入体验自己的身体:你的鼻子是什么感觉,眼睛是什么感觉,头是什么感觉,脖子、心脏、肚子、胳膊、手掌.....一直到脚指头。同样,我也给自己的情绪以空间。当大脑识别到情绪生气的时候,我有了选择:我不再任由大脑进入自动导航模式,开始旧的自动反应模式,而是去允许和接纳那一刻的我,给情绪以空间,感受身体每个部位的变化,看着情绪的来来去去。
是的,感受不再只是一个名词,是身体每个部位真真切切的变化。给他们以空间的那一刻,我们与真实自我的连接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