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铁匠铺里的女人
真实故事|铁匠铺里的女人
01
九香的婚礼在村子里办的规模空前，从接亲的队伍就能看出来，别的新娘进村子都是坐着自行车，九香是坐着公社里唯一的小车进村的。
九香的男人叫扎根，是村里的铁匠，一把大铁锤抡的呼呼响，真正凭着手艺吃饭，不仅农具打的好，还能打刀、剪刀一类的东西，生意相当红火，在村里第一个盖起了红砖的大瓦房。
那大瓦房就盖在进入村子的主道旁边，对面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村里的王麻子给看过，说这宅子选的好，以后必将大富大贵。
扎根的铁匠铺子在大瓦房的前面，附近村里每个去打铁的人都能看到，见过的人都竖起大拇指，这扎根还没相亲呢就把房给盖起了，要是哪家的姑娘住进去了，那可真是上辈子的福气。
02
九香她爹去铁匠铺打锄头的时候正赶上冬天，扎根正忙着给村长打磨一把菜刀，村长家经常吃肉，刀不快那可不行，村长一边抽着烟，一边夸着扎根的房子，冬日里没事，九香爹也不着急回去，坐着铁匠铺子里闲扯着。
快中午时，九香穿着一身粉底红花的小棉袄来到铁匠铺找她爹回家吃饭，也许是走的太急，一进铁匠铺，绯红的脸上渗出了汗珠，扎根穿着小背心抡着大锤挥的正欢，结实的胸膛上也是汗水直流，两人一对眼，扎根的铁锤差点抡空。
九香喊了她爹一声就低头走了，铁匠铺里扎根的铁锤抡的更欢了，那叮叮当当的声音敲进了九香的心里，铁锤每砸一下，她的心就跟着跳一下。
村长看出了苗头，他问九香的爹，扎根这房子咋样，她爹说好的很，村长又问，扎根这人咋样，九香爹笑了，说不孬，村长扔下烟头说，那这事就妥了，我来保媒咋样。
九香爹从铁匠铺出来以后，嘿嘿的笑了，今天上午出门的时候喜鹊直叫，没曾想这么快就有了好事，铁匠铺那叮叮当当的声音，那分明就是钱袋子里铜板的声音。
村长带着扎根去九香家的时候，九香正坐在里屋对着镜子梳头，她偷偷的扒开门缝看了一眼，扎根中规中矩的站着，脸膛黑亮，看到门缝里的九香，嘿嘿的傻笑着。
03
婚礼选在了腊月二十，临近年关，这时候村子里的人比较齐，铁匠铺没有多少生意，家里养的猪也正肥，正好可以杀了待客。
接亲的时候，扎根和村里几个要好的伙伴一起去的，九香那天穿了一身大红，打扮的花一样，刚一出村，大家就开始起哄，半荤半素的开着玩笑。
“扎根，你小子真是有福气，附近几个村里的姑娘就数九香水灵！”扎根咧嘴笑笑。
“扎根，你一个打铁的可得注点意，人家九香一个黄花大姑娘，你可别给压坏了！”扎根还是咧嘴笑笑，脸颊黑里透红。
“扎根，我看了一下，九香屁股很大，底盘重，肯定给你生个儿子！”
“扎根，今天晚上我们要闹你的洞房，你平时打铁叮叮当当的，看入了洞房能发出啥声响！”
扎根心里像吃了蜜一样，中午的婚宴后，又和村里的年轻人喝到晚上，九香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冻的瑟瑟发抖。
04
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扎根歪歪扭扭的插上了大门，他喝的太多了，如同一艘漂泊在海上的船，他费了很大劲才扶到围墙，头顶着围墙，舒坦的撒了一泡尿，那洞房里的烛光像指引他前进的灯塔。
九香先是听到了扎根的插门声，半晌的等待算是要结束了，她站起来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了看，扎根正靠在墙角舒坦的尿着，那哗哗的水声让她羞红了脸，她紧张的回到了床沿，望着门口。
冷风一吹，扎根稍微清醒了点，他终于不再晃悠，推门而进，一眼望到了床沿的九香，红色的烛光中那么动人，他笨手笨脚的摸到了九香的手，摸惯了大锤，这手摸上去软软的，舒服极了。
九香抬眼望去，扎根的眼睛里冒出了红光，如铁匠炉子里的炭火，不刺眼，反而让人暖融融的，暖的她的衣服都穿不住了，她一件一件的脱着，最后钻进了被窝，扎根眼里的九香，先是一块冰冷的钢，后又像刚从铁匠炉里烧好的铁。
扎根扑上去的时候，完全分不清哪是九香哪是铁块，他像打铁一样认真的工作着，院门口偷偷留下听房的小伙子们都听到了九香杀猪般的叫声。
05
九香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铁匠铺里已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扎根一手拿锤，一手用钳子夹着一片烧红的铁，一锤下去火花四射，状美无比。
九香凑了过来，央求着也要拿锤试试，扎根拧不过，贴身站在九香后面，用手握着九香的手，夹了一块铁，九香比划了两下，闭眼一锤子下去，火花溅落到了她洁白的手上，她哎呀一声松了手。
就这么叮叮当当中，九香慢慢学会了打铁，先大锤后小锤，像模像样，村里年轻人见了九香总爱开玩笑，嫂子，你这打铁真有效果，你看，胸肌越来越发达了，九香低头看一眼胸部，拿着小锤追了出去。
也有人逗扎根，你这打铁的女人肯定是铁打的！扎根不明白，那人又笑，不是铁打的，哪经得起你这打铁的天天晚上折腾啊！一群人笑的前俯后仰，扎根低头闷笑，九香气红了脸，低头攥紧了锤子。
06
九香肚子慢慢变大的时候，她就不再抡锤子，只帮着扎根拉拉风箱，端端水，冬日的农村很是寒冷，扎根的铁匠铺子总是聚满了闲聊的人，那一炉子火烤的人暖洋洋的。
九香穿着薄薄的衣褂在铁匠铺里忙活着，村里的年轻人又开起了玩笑，九香啊，你穿这么少不冷吗？是不是扎根每天晚上还给你加碳火啊，九香已慢慢习惯这种荤笑话，也不痛不痒的回应着。
九香生下第一个闺女的时候，全家人笑开了花，好好的操办了一下，等九香生下第二个闺女的时候，扎根开始唉声叹气。
九香说，扎根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生个儿子，让你真正扎下根。
当九香肚子再大起来的时候，村里的计生主任找上了门，生一个行，生两个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这没完没了的生，那可是要罚款的！
扎根主动找到村长交齐了罚款，他的想法传统而固执，日子紧巴点没关系，但不能绝后，没钱这算得了什么？没有儿子，家产再多留给谁？还不是便宜了外姓人。
可没曾想，老三一出来，又是个女孩，这下九香彻底绝望了，她还能生，但家里已交不起罚款，也再折腾不起了。
07
九香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铁匠铺子里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她经常在没人的时候盯着自己的肚皮，怪自己不争气。
不行，还得生！她偷偷花钱找人取了环，这事她没有告诉扎根，生儿子不再是为了传宗接代，成了她证明自己的唯一途径，成了她的一种执念。
等九香肚子再一次大起来的时候，扎根害怕了，这瞒是瞒不住的，九香大大咧咧的说不用怕，大不了我就出去躲，看他们能把我怎么办！
九香躲在了十几里之外的亲戚家，虽只有十几里，但已属于另外一个省份，本地的计生主任是不敢去抓人的。计生主任只能守株待兔，等着九香回家，却带人一次又一次的扑了个空，只得拉走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充当罚款，并留下了话，这事没完！
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九香挺着大肚子回了家，她受够了躲躲藏藏的日子，再说了，都八个月了，孩子早已成人形，这时候，谁敢不让她生下来，那就是谋杀犯罪。
08
计生主任是知道九香回家的，他看着九香挺着大肚子在铁匠铺里转来转去，气的直跺脚，他去找村长，村长的说法和九香一样，孩子都这么大的月份了，抓住她又能咋滴？
九香终于能在自己家睡个安稳觉了，家里的被子都软软的，到处透着一种温暖，九香脱衣睡觉，扎根抽着烟，摸着九香的肚子笑着。
铁匠铺的大门被撞开的时候，扎根刚关了灯睡下，来的人是镇上计生办的，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把九香抓走，不逼她堕胎，就是吓一下扎根，依他的性格，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去交罚款赎人。
扎根穿上衣服，紧张的站都站不稳了，他伸手去拦，很快就被拨开了摁倒在一边。
九香躲在被窝瑟瑟发抖，她绝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她下决心要弄出点事情来！
她脱光了衣服，只穿一条裤衩，一手拿铁锤，一手拿铁盆，猛的敲了起来，“村里的男人死光了吗，有人进村强奸啦！”
来人愣了一下，不敢再往里闯，他们解释自己是政府的人，不是坏人，九香不听，光着身子敲的更响了，九香往前走一步，来人往后退一步，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铁匠铺门口也有了动静。
村里的男人们基本都跑了过来，有的拿着农具，有的拎着木棒，镇上的来人吓的撒腿就跑，九香仍不依不饶的追了出去。
那一晚，村子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看到了九香光溜溜的身子。
09
扎根拿着被子把九香围上的时候，九香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很瘆人，她看了看四周的男人们，又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从那以后，九香开始变的疑神疑鬼，夜里睡觉，她告诉扎根有人要抓她，后来又说有妖魔鬼怪要害她，整晚的睁着眼睛，一惊一乍的，到最后竟变的有点疯疯癫癫。
即使她生下了儿子，精神状态依然没有好转，家里人不得已，找了邻村的半仙。半仙在九香家里转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词，径直朝门口的小河走去，说是河里的老鳖成精了，那晚看到了九香的身子，想把九香接走，天天晚上来闹腾。
那时候我还小，跟着一群孩子去看铁匠铺看热闹，只见半仙在河边抓了一下，用一块红布包住那只手，又把红布放在桌子上，那块平展的红布竟开始抖了起开，吓得孩子们四处乱跑。
半仙最后点了一道符，红布不再抖动，空气中弥漫一阵腥臭，宣告着老鳖精被就地正法，九香也随之安静了几个月，又开始折腾起来。
10
后来，扎根和别人换了宅子，搬离了河边，那红砖房便宜了村里一个大胆的破落户二狗，有人说，二狗，你狗日的不怕邪？
二狗咧嘴笑笑，我那媳妇长那样，河里的老鳖精才不稀罕呢，说来也怪，两家人换了房子后，倒也相安无事，各自的日子倒也过的安稳。
九香很少再出屋，即使出来，也离人群远远的，我有一次见到九香，她已瘦的不成样子，早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村里人说，这个铁打的女人，怕是再也拎不动锤子了。
扎根带着九香到处求医问药，九香的精神慢慢好了起来，偶尔也会走出大门，在墙根旁晒晒太阳，也会偶尔和村里人聊上几句，但前言不搭后语，换了一个人似的。
扎根的铁匠铺子再也没有开过张，九香再也没有抡过铁锤，那个打铁的女人慢慢淡出了村里人的视野，只是偶尔有人讲荤段子的时候，村里人才会想起九香。
有时候，日子就如这铁匠炉子，总能让人不断淬火，百炼成钢。
有时候，日子也如这铁匠炉子，说不准哪天就会火灭碳冷，慢慢流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