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海鸥
图：毛毛猫（授权）
1.
这里有一个年轻的瓦匠。
一个干燥的夏日黄昏，瓦匠干完活儿下班回家，路过一栋由白色土砖做成的、年久失修的老房子。
“呀，土砖造的房子真是少见啊！这样的老房子没人住了吧？”
只要看到有点儿年头的建筑，这位年轻的瓦匠就想参观一下其中的布局，这大概是人们所说的职业病吧。于是，他用瓦刀试探性的敲了敲老房子的木头门，“当、当、当。”
没想到门吱拗一声开了，一位满脸皱纹、略微有些驼背的老奶奶露出头来。瓦匠吃了一惊，眼前的这位老奶奶穿着只有他小时候才能见到的黑色偏襟衣，雪白的发髻也是用过时的簪子扎起的。
见瓦匠是个二十多岁、冒冒失失的年轻人，老奶奶便噘起雕塑般褶皱的嘴巴，说：“如果没什么事，请不要随便敲别人家的门。”
“请允许我参观这栋老房子。”
“这样啊……”老奶奶两只眼睛冒起光来，“哎呀，这可稀罕了，像您这样的年轻人，不都喜欢超级商场、洋楼房什么的吗？怎么想起参观这种房子呢？”
瓦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他的确不是个赶潮流的人。村子里，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大多进了城市做生意或者去了大工厂，哪会像他甘心做一名瓦匠呢？也太没出息了。可是，他觉得在乡下造的小房子，不就像给别人一顶四方形状的保护伞吗！这种感觉在城市里是没有的啊！
老奶奶慢慢地敞开两扇门，侧过身来。“来吧来吧，孩子。”她恭恭敬敬地把瓦匠请进门，“既然您这么有兴趣，请随便看吧。”
趁着西方天空的最后一点儿余晖，瓦匠睁大双眼，甚至从随身带的工具包里拿出笔和纸，画起房子的结构图。如果有相机，他还想拍下照片，带回去仔细研究研究。
“这里是厢房，这里正房，啊呀，正房的上面还有个天窗啊！”
【童话】海鸥
瓦匠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兴奋地挥着笔，他都忘了旁边还有个老奶奶。
“几十年前，这栋房子是整个村子最漂亮的房子。”老奶奶自豪地说，“因为它是用特殊的材料做成的啊。”
瓦匠听后，嗯嗯地点头，白色的砖的确很少见。“可是，总觉得少什么东西呢！”
“少什么？”老奶奶睁大了双眼。
是啊，少什么呢？瓦匠想了一会儿，“对了，想起来了，少个烟囱。”
老奶奶一听，笑了。
2.
“是少个烟囱。几年前，大雨把烟囱冲垮了，咚的一声，像打雷一样，啊，那天的雨可真大哦！”
瓦匠见老奶奶露出惊恐的表情，便说，“明天我帮你修好吧。”
“这……要很多钱吧？”
“想什么呢？不要钱，免费的。我是个瓦匠，一会儿的功夫就能修好。”
于是，第二天，瓦匠搬来转头，用梯子上运到房顶，仅仅半天的功夫便造好了一个烟囱。烟囱造好了，可是该刷上什么样的颜色呢？
“红色可以吗？”老奶奶说。
“嗯嗯嗯，红色好。”
瓦匠一手提着油漆桶一手拿着刷子，跳舞似的在半空中挥动。他想，等烟囱刷好了，在远处看不就是一朵晚霞吗？
“大功告成啦！”
瓦匠走下梯子，油漆桶扔在一旁，眯起眼望着半空中的烟囱。呵，真漂亮，简直是画上去的，远处的天空是海的颜色。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美术课上多次画过的情境：
沙滩上的小房子、蓝蓝的大海和远处红色的云。“画上海鸥不更美吗？”老师曾这样评语。还没见过海鸥呢，就连大海、沙滩也是从电视上看到的。
现在的瓦匠突然想看一看大海了，他还想在海滩上造一所遮风避雨的大房子，海浪怎么冲也冲不倒。
老奶奶见瓦匠走了神儿一动不动地仰着头，问道：“在想什么呢？”
夜里，瓦匠怎么也睡不着，因为他一心想着自己亲手做的烟囱：从明天开始，红色的烟囱会升起白色的烟，咕嘟咕嘟，就像老人家烟嘴里冒出的烟圈……哈，我做了件好事啊！有了烟囱，说不定老奶奶做的饭都比以前香了！
3.
可是，一连几天，红色的烟囱没有冒出一丝烟。
唉？这是怎么回事儿？每天特意经过想观看烟囱情景的瓦匠有些着急了：难道是不小心堵住了吗？
于是，他又敲响了老奶奶的门。
门开了。
“烟囱怎么不冒烟呢？”
没想到老奶奶把食指放在嘴巴中间，“嘘”了一声。
“发生了什么事儿？”
“给你个惊喜！”老奶奶凑到瓦匠耳边说，“你小心凳上梯子，看一看烟囱。”
看一看烟囱？还有惊喜？弄得瓦匠莫名其妙。
瓦匠脱了鞋，光着脚丫，慢慢地爬上梯子，登上房顶。他闭着一只眼睛，像偷窥什么似的往烟囱里看了一眼。
呀，有只鸟啊！
是一只着黑色翅膀、黑色喙的鸟，闭着小小的眼睛，睡着了似的卧在烟囱中间。
“是鸟！”
瓦匠转过身，对地面上的老奶奶说，嘴巴虽然滑稽地张得很大，声音却小得几乎只有自己听得见。
怪不得老奶奶没有生火做饭，原来烟囱里有只鸟！这只鸟的确太可爱了，淡褐色斑点的翅膀，黑色的眼睛，怎么忍心用烟熏走呢？
这是什么鸟呢？瓦匠问攀上房顶的老奶奶。
“海鸥啊！”
啊，这就是海鸥！瓦匠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是小时候一直想画却不知道怎么画的鸟。“可是，海鸥应该是海边的鸟吧，咱们这里是内陆，怎么可能有海鸥呢？”
“因为这烟囱能通向大海！”老奶奶的目光里闪着光辉，说得一点也不含糊。
“真的吗？真的吗？”瓦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连问了两次。
“真的呀，你看。”老奶奶指着烟囱说。
4.
于是，瓦匠又朝烟囱里看了一眼，心突然一紧。天啊，烟囱里的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海水，宛如一口能汲取海水的井，还传来哗哗的声音。是海的声音啊！
瓦匠趴在烟囱口看了又看，简直把头埋进里面。头上的骄阳烤的他直冒汗，可是他一点儿没感觉到。他还用手舀起一点儿海水放进嘴里。没错儿，是海水，又凉又咸。红色的烟囱能汲来海水，太神奇了。
这时，老奶奶突然说道：“哎呀，差点忘记一件事儿。”
“嗯？”
“海鸥们让我转告你，它们想请你帮帮忙做件事，还带给你不少礼物呐。”
“什么事儿？”瓦匠心想，海鸥的礼物不会是海水和沙子吧。
“想请你盖栋房子。”
盖房子？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不过，海鸥的房子怎么盖？
“先让你看看海鸥们带来的礼物吧！”
瓦匠和老奶奶下了梯子，走进厨房。
“看看海鸥们送给你了什么？”老奶奶一边神秘地使了个眼色，一边变魔术似的揭开铝质盆子上的白色罩布。
罩布下面是一盆新鲜的牡蛎。
“这是海鸥的食物吧？”瓦匠问。
“是，而且是美味儿啊。”说完，老奶奶用刀子把牡蛎肉剜出来，洗干净了，沾了一些调料送到瓦匠嘴边，“海鸥是吉祥鸟啊，吃了它们的东西，会交到好运。”
“真好吃，调料里还有紫菜呐。”
虽说是夏天，但吃了牡蛎，瓦匠感觉有股凉风吹来，神清气爽，力气也增加了不少，就算盖两栋房子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5.
现在就去给海鸥盖房子吧，吃了人家的东西，也不好意思耽误时间了。不过，海鸥的地方怎么去呢？
“不用担心，从我的烟囱里钻进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听起来有点奇怪，可瓦匠一点儿也不怀疑，他纵身一跃钻进了烟囱里。红色的烟囱一定是被海鸥们施了魔法，然后就通向另一个世界。
烟囱看起来不大，钻进去就感觉像坐上了急速下滑的过山车，嗖嗖嗖，烟囱正像闪光的云在空中飞着呢。
因为速度太快了，瓦匠不得不紧张地闭上眼睛。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片白色的沙滩上，前面是大海，临近沙滩的数不清的礁石上站满了海鸥。
海鸥们斜着尖尖的喙，齐刷刷地把眼睛朝向瓦匠，就好比坐在音乐会台下的听众，正等着一场精彩的演出。
【童话】海鸥
突然被这么多的海鸥看着，瓦匠有些不自在了。他坐着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坐下，手一味地扑打着身上的沙子：噗、噗、噗……
海鸥们也学起了瓦匠的动作，翅膀拍打尾巴，沙、沙、沙……然后讨论起来：
“这是盖房子的动作吧？”
“看起来挺奇怪啊！”
“快跟他说。”
“你去说，你去说。”
海鸥们讨论很久，终于齐声对瓦匠说：“请给我们盖栋房子吧。”
“哈，原来是你们请我盖房子啊，听老奶奶说了。可是要盖什么样的房子呢？”
“盖一栋像老奶奶家那样的房子。”
“那可是一栋大房子，花上不少时间呢。虽说吃了你们的东西，但我还要回去上班呐！”
“不必担心，”海鸥们说，“只要做一个小小的模型，然后我们念一些咒语就行了。”
“那用什么材料做呢？”瓦匠心想，即使是模型，也要做得坚固才对啊。
“用贝壳和海带。”海鸥们说，“我们早就商量好了，房子的墙壁是白色的贝壳，顶棚是蓝色的海带，缝隙用沙子填满。”
“真不错。可是魔法变出来的东西能行吗？”
“能行。能行。”海鸥们说。
6.
于是，瓦匠在海边捡来贝壳和海带，坐在沙滩上一门心思的搭起房子来。
海鸥们纷纷飞过来，围成一个圈，看着中间忙碌的瓦匠。
虽说是海鸥，但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瓦匠不自在极了，况且海鸥的眼光都是一个样儿，满意也好，不满意也好，根本猜不出它们在想什么。
这时，海鸥们像猜透瓦匠心思似的说：“请慢慢做，我们捕食去了。”
“去吧，去吧。”
没有了海鸥们的围观，瓦匠感觉轻松多了。他的双腿张开笔直地伸向前去，屁股深陷在热腾腾的沙子里，而未成样子的房屋模型则夹在大腿之间，简直像一个孩子在做手工玩具。
海边真好，贝壳、海带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沙子更不用说了。瓦匠心想，要赶在日落之前把模型做好，于是加快了速度。
房子很快做好了，白色的贝壳墙，蓝色的海带屋顶，还有用红色的叶子卷了一根烟囱。哈哈，和老奶奶的房子一样了，也有一根红色的烟囱。
瓦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着大海喊道：“做好啦……”
7.
这一声传出去，消失了的海鸥们放佛约好了一般嗖嗖嗖地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又像开始一样，把瓦匠围在中间。
“做好啦，现在轮到你们念咒语了。”瓦匠说。
“那我们大家一起念吧。”海鸥们说。
于是，海鸥们唱歌似的伸长脖子，齐齐发出尖尖的魔幻般的声音，紧接着由贝壳和海带做成的房子模型海绵似的膨胀起来，变成了一栋漂亮的大房子。
房间里面，一排排是海鸥蜂巢式的窝；头上的天花板是海带的颜色，宛如傍晚的天空；墙壁上还保留着海贝的花纹。
走进房子的海鸥说：“这样的房子，就算起了台风也不会被吹倒吧。”
瓦匠听了有点儿吃惊，自己从来没有早过这么坚固的房子。“真的吗？”
“嗯，”海鸥们点点头，“这是用魔法变成的房子啊，海浪也好、暴雨也好，都不会让它受一点儿损坏。”
第一次给海鸥们造房子，瓦匠的心里说不出的激动。
这时候的已近黄昏，太阳眼看着就要落到海的另一边去了。
“哎呀，不好，太阳要落山了，再不回去可就晚了。”
瓦匠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孤零零的在一座小岛上，海水像天一样广阔无边。根本找不到一条回去的船。
“房子不是有个烟囱嘛！你可以坐烟囱飞车回去。”海鸥们说。
对哦，来的时候从烟囱里来，走的时候自然从烟囱里走，忙了一下午了，脑子都有点不好使了。
8.
趁着最后一道阳光，瓦匠急匆匆钻进了红色的烟囱里，又一次像坐过山车似的回到老奶奶家。
可是，老奶奶家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墙上的钟表咯吱咯吱地走着。
唉？老奶奶去了哪里呢？瓦匠喊了好几次，没有一个人回答。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难道说，老奶奶本身是只海鸥吗？也许，在多年前一场暴风雨中，她迷了路，一直飞，一直飞，离大海也就越来越远，然后不得已变成人居住在这里。
“只要造一个通向大海的烟囱，老奶奶就能重新回到大海。”这样一想，瓦匠的心里像有一团火似的热起来。
他高兴地挎起工具包，但总觉得工具包沉甸甸的，还哗啦啦地响起声音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的珍珠，发出的光彩像被照亮的玻璃球。
原来是海鸥们的谢礼，这可太珍贵了，下次再去海边一定当面谢谢它们，瓦匠想。
可是从此以后，白色房子荒废了，因为再也没有人居住了嘛。而那支烟囱也变成了普普通通的烟囱，不能把瓦匠送到另一个世界了。不过，烟囱的颜色依旧是晚霞的颜色，常常被人误解为半空中的云彩，尤其是在海滨城市打工回来的人，他们说：“它可真像大海上空的云彩啊。”
【童话】海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