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假期还有最后两天,想早点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上班。吃早餐的时候,我说今天就要走,弟要挽留我再多住一天,明天再走。
他说,明天我送你回家。我知道弟很忙,明天要干的活早几天都预约好了,怎么能为了送我耽误干活呢?会影响到个人信誉的。
弟媳有村里的公务要去处理,吃过早餐就骑着电动车去村部了。妈舍不得我走,非要让我再住一天。我说已经在家住了这么多天了,再多住一天还是要走的,早走迟走都一样。
见我打定了主意走,侄女说骑电动车送我到村外的公路边坐车。我对她骑电动三轮车有点不放心,才17岁的小姑娘。她自信地说骑电动车没问题,我送你到车站,你自己走太浪费时间了。
侄女开上电动三轮车,我坐在后面的车厢里。车子稳稳地跑了起来,我坐在后面还是有点担心。
到村口的时候遇到父亲正在跟村里人聊天,看见我们两个一起乘着电动三轮车,父亲知道我要走了,说跟我们一起去。他让侄女从驾驶座位上下来,跟我一起坐在后面,他来开三轮车。
早上的风很冷,迎面吹过来。我看到父亲缩着脖子,好像挺冷的样子。他有类风湿关节炎,两只手的关节肿胀变形,关节上突起了很大的疙瘩。我担心这冷风吹得他的双手受不了,以往他类风湿发作的时候,手连筷子都拿不起来,无法自己端碗吃饭。我想劝他坐到后面去,还是让侄女儿开电动三轮车吧。然而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我看到他的双手坚定地握着车把,迎着风缓慢而平稳地向前开去。父亲已经72岁了!
我的鼻子有点酸酸的,眼睛被风吹得有点想落泪。望着前方新修的光滑平坦的水泥路,我仿佛看见了二十几年前坑坑洼洼的土路,还有路中间被水淹形成的大水洼。
那年,连日来连绵不断的暴雨,使得村里村外沟满河平,通向外面公路的土路被水淹了。父亲送我去上大学,走到水漫的地方,他脱下鞋子,赤着脚,蹲下身子,对我说,我背你过去吧,别把你的鞋子弄湿了。我怯生生地看着父亲,看着他蹲下去宽厚的肩背,迟迟不敢过去。记忆中的父亲一向是威严的,留在回忆中我与他仅有的几次接触就是他粗糙的大巴掌和留在我身上又红又肿的巴掌印儿。
母亲在旁边催促着我,叫你爸背你过去吧,别害羞。父亲大声说,快点,别耽误时间,否则赶不上车了。我顺从地趴在了父亲的背上,两只手伸到他的脖子前面,搂住了他的脖子。父亲一只手拎着他的鞋子,另一只手拎着行李,淌着水背我过了被水淹的路段我看着自己脚上的新鞋子,十分难为情,18岁的大姑娘了,还让父亲背。
“姑姑,前面停的就是一辆K101公汽,你坐那辆车可以直接到汽车南站。”我的回忆被侄女的叫声打断,看到那辆公共汽车正在掉头,我赶紧跳下三轮车,向那辆公共汽车赶去。我刚上车,公共汽车就开动了,隔着车窗,我看到父亲和侄女正在向我挥手。
望着那一老一少两个人影,我的泪涌了出来,匆匆忙忙的离别,都没来得及说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