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可望不可得，我是你的可念不可说——读《夏日终曲》

第一次看电影《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是在左家垅德智园的501寝室，我和晓旭两个人一起倚在书桌上，打开百度网盘里刚得来的资源，开始了我们的惊喜观影旅程。

对这个电影的记忆有很多：红色游泳裤、熟透的水蜜桃、到点就跳下来扔掉的自行车、奥利弗深蓝的眼睛、埃利沃没有发育好的瘦弱身材，还有陪伴夏日来了又去的池塘、蓝天、林荫、草地、热气......

两年后，我阅读了原著《夏日终曲》，花了2个夜晚，躺在床上，边听着《Mystery of love》（电影插曲），边在无尽的黑夜中去感受文字间的伤心、快乐、惊喜、生气、自卑、无助、隐忍、解脱、别离......

迫不及待想把书读完，然后再回头重看电影，我是这么想的。或许是期待太高，当再回头去看的时候，发现，即使是2个小时时长的剧情，都无法完全把书本里的情绪表达出来。不可否认，电影已经很好了，只是文字更好而已。

整本书的故事很简单：17岁的埃里奥与大他七岁的美国年轻学者奥利弗在夏日的意大利偶遇，短短6周的相处时间，却给彼此留下一生的印记，爱情的犹疑、缱绻与奋不顾身，如同意大利夏天的烈阳般沸腾人心。

支撑起整本书内容的不是故事，而是埃利沃的情绪和心理活动，可以说书的2/3都是心理活动，但这些心理活动却比故事还要直击人心，对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出现、不出现......都能在埃利沃的心里激起万层波澜，让这个17岁的小男孩在“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在乎我”“他不在乎我”“他注意到我”“他没有注意到我”种种矛盾中挣扎求生。

读完原著第一遍，重看电影后，还是觉得不过瘾，又忍不住看了第二遍，我把那些让我深夜睡不着、血管在膨胀、灵魂在远游的文字摘录了下来，想一遍又一遍的体味感受。

或许曾经有很多时候，我也要那样的心理活动，但是因为时间和情感的堆砌，我都有些生疏了，对那样的感觉很迷恋，沉醉。

1、他喜欢我 他不喜欢我

我想在我无力唤醒自己情感的时候，再重看这些文字，就像那个17岁的少年是我一样，唤醒一个鲜活的自己。

【过去从没人道别时跟我说“再说吧”的。听来刺耳、草率、轻蔑，里边挟有一层漠然，感觉能否再见到你，能否再收到你的音信，都无所谓。】

【我喜欢他每次看破我心思时，脸上闪现的那一抹狡黠的笑，而我真心渴望的其实只是肌肤，只是肌肤。】

【我喜欢我们的心像是在并肩而行的样子，我们总能立刻猜出对方在玩什么文字游戏，却到最后一刻才说破。】

【新欢的痛苦、郁热和震颤，眼看就能获得的美满幸福，却仍在咫尺之外徘徊；在他身边总是坐立不安，怕领会错他意思，担心失去他，遇事都要揣测再三；想要他也想被他要，使出各种诡计；架起重重纱窗，仿佛自己与世界之间立着不止一层的纸拉门；急吼吼地把本来就不算事的事儿煞有介事鼓捣一番后又装作若无其事——这些症状，在奥利弗来到我家的那个夏天，全都发生了。】

【我喜欢我们俩并列而行，踩着同样的步伐，同时撞击地面，在岸边留下脚印；私下里，我多想再回到那儿，把脚轻踩在他留下脚印的地方。】

【我很愿意给他烙上难缠、拒人千里的印记，然后与他再无瓜葛。但他的只字片语，又让我眼见自己，从摆臭脸变成我什么都愿意为他弹，直到他喊停，直到午餐时间，直到我手指上的皮一层一层剥落，因为我喜欢为他效劳，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开口。】

【或许我最不希望的，是让他来告诉我，我没有问题，我和其他同龄少年没什么不同。我能够将自尊轻易丢在他脚边，只要他愿意弯腰捡起，我将心满意足而别无所求。】

【比起他的热情奔放、随性所至，我的欲望有多么曲折又遮遮掩掩。他绝对想不到他把杏子交到我手心里，其实是让我抚着他的臀；咬果子的同时，我也同样在咬着他。】

【我始终尽力把他留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我不会让他溜走，除非他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倒是不太在意他在做什么，只要他跟别人在一起时，别变了个样子就好。他离开时，不要变成其他模样，不要变成我从未见过的人。除了他跟我们、跟我在一起时，我所知道的那个人生之外，别让他有其他的人生。别让我失去他。】

【不确定他是否一同晚餐，是一种折磨，却是可忍受的。不敢问他来不来，才是真正的酷刑。】

【我希望他离开我们家，好让这一切有个了断。我也希望他死掉，这么一来，如果我无法不想他，无法不担心下次不知何时才见到他，至少他的死足以了结这一切。我甚至想亲手杀了他，好让他知道，他的存在让我有多困扰。他随遇而安，从容不迫，不厌其烦地表现出“我不在意这、不在意那”的态度。其他人都要先拉开门闩才走，他却直接跨越通往海边的栅门。】

【这一切多么令人难以承受！更别说他的泳裤、他的“天堂”、他放肆的“再说吧”，以及对杏子汁的咂嘴之爱。如果我不杀他，那我要让他终身残疾，这样他会坐在轮椅上与我们待在一起，永远不回美国。如果他坐轮椅，我将随时知道他的行踪，也很容易找到他。我对他会有优越感；既然他瘸了，我便是他的主人。】

【与他不期而遇，我的心怦然一跳，让我恐惧又兴奋。我怕他出现又怕他不出现，怕他看我又更怕他不看我。痛苦终于使我疲惫。】

2、没有他夏天还是会来

作为流水线般的过客，奥利弗在某个该来的夏天，来到了埃里奥身边，也在该离开的时间准时离开。就像奥利弗来之前的每个夏天，之后的每个夏天，都会有新的面孔来到他家，睡奥利弗曾经睡的床，和他共用一个卫生间，跟奥利弗在的时候一样，只是那个人再也不会是奥利弗。

埃利奥要忍受的，不仅仅是离别带来的痛苦，更多的是，之后每年夏天，当他谈起赫拉克利特，当他骑自行车去他的秘密spot，当他听到周围的小伙伴在讨论今年来的客人不如奥利弗，当他摘下蜜桃、穿上红色的游泳短裤、弹奏被随意改编的乐曲、躺在自家院子里的草坪、听到有人说“later”, 只要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事物，都会让他瞬间回到17岁的夏天，拽不回来的思绪像一个黑洞一样，把人深深地卷进痛苦之渊。

“今年的奥利弗在做什么？” 他一定想知道。

再见面，已经是很多年之后，当奥利弗邀请埃里奥去家里见妻儿的时候，埃里奥选择了拒绝。他埋怨奥利弗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call me by your name, and I will call you by mine），或许也只是不想看到奥利弗过得很好，又或许，不管他过得好不好，只要不让他知道，他就还能坦然的面对这一切。他只需要知道这个人存在，这个人在他身边出现，他能看到，而这个人是否快乐，是否伤心，身边是否有其他人，工作怎么样，他都不想知道。

这段关系的发展，从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奥利弗24岁，美国年轻学者，埃里奥17岁，教授的儿子；奥利弗有个谈了断断续续两年的女朋友，埃里奥的情窦才刚初开；奥利弗有着属于他的成熟和忍耐力，埃里奥充满了年轻荷尔蒙的躁动；奥利弗的父母视同性为酷刑，埃里奥的父亲本身或许都有一段故事。

看似埃里奥在对奥利弗单相思，但其实，奥利弗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向埃里奥示意。我能明白埃里奥对于奥利弗的爱是出于崇拜，随性的态度、识人能力、对事物的直觉能力、不刻意外显的才华，都让埃里奥对奥利弗痴迷。但一直不明白的是，奥利弗对埃里奥的情是从何所起，这也是看完电影和原著后，我的遗憾。

17岁的夏天每年都会在埃里奥心里重演一遍，他就像一个牵线木偶，被当前的人和事牵着走。年轻时的自卑、罪恶、欲望、冲动、快乐、激情、心跳，将像年轮一样，年复一年地在他心里扩张，可能纹路会变得越来越模糊，也可能会越来越规律清晰，唯一不会变得，就是消失。

3、来自父亲的庇佑

书里让我非常感动的一点，是来自父亲对埃利奥说的话：

“听着，你有一段美好的友谊。或许超过友谊。我羡慕你。从我的角度来说，大多数父母都会希望这样的事就此烟消云散，或祈求自己的儿子快点重新站起来。但我不是这样的父母。从你的角度来说，如果感到痛苦，就去抚慰，如果有火焰，不要扑灭，也不要残忍地对待。当退缩让我们整夜难眠时，它可能就是个非常糟糕的选择，但眼看别人在我们愿意被遗忘以前先忘了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以远超我们所需的速度被疗愈，我们从自己身上剥夺太多东西，以至于不到三十岁就枯竭了。每次重新开始一段感情，我们能付出的东西就会变得更少。为了不要有感觉而不去感觉，多么浪费啊！”

这段话太好了，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能让每一个伤心的人对号入座。因为被荆棘刺过，就再也不走那条路；因为被水呛过，就再也不想感受被水包裹；我们避开了危险，但是那些能感受到疼痛的器官就从此失去了感受痛苦的机会，只是一个躯体。

父亲说“我不羡慕痛苦本身，但我羡慕你会痛”。

痛着，才代表人活着，心没有变得麻木；因为有痛，才会有不痛。因为害怕痛，所以我们逃避，麻木自己，躲过了痛苦的同时，也错过了幸福安慰的机会。

父亲很棒，他愿意把自己的内心剖开给埃里奥看，他让埃里奥知道，每一段经历都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体验，欢愉是一时的，痛苦却会在人身上从里到外烙上痕迹，让人回头看得时候，才发现，原来已经经历了那么多。

电影并没有把书本内容全部拍完，也许就是为了避免这种遗憾。书的结尾，多年之后两人重新见面时，埃里奥不愿意去见奥利弗的家人，他或许还是无法让自己承认那个夏天没有发生过。

4、后记

书里对奥利弗的内心描述的很少，所以大部分人都是站在埃里奥的角度，去感受埃里奥的感受，却忽视了奥利弗的内心。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奥利弗，我想说是“善良。”  在突破防线之前，他总是会用“这样你会好受一点吗”如此标准的行为，来安抚埃里奥的冲动。他不想让还处在自我怀疑阶段的懵懂少年做出感到罪恶的事情，所以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感情。

当埃里奥在他面前戳破自己的内心，极度渴望他的爱的时候，奥利弗只是亲亲吻了他一下：“这样会让你好受一点吗？”  面对埃里奥紧追不舍的挑逗和喷薄而出的欲望，奥利弗也只是到此为止。

当两个人马上要发生关系的时候，奥利弗还是吻了埃里奥，说了句：“这样你会好受一点吗？” 

奥利弗只是不想做一些让埃里奥后悔的事情，所以，总是在防线之内尽自己最大努力给予埃里奥想要的安慰。

发生关系后，17岁的埃里奥内心一定是充满了恐惧、罪恶、自我怀疑，或许还有面对马上分离的不舍，面对情绪低落的埃里奥，奥利弗陷入悔恨。

书里没有很大程度上描写奥利弗的内心，好在电影把奥利弗诠释得很好，也算是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