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缦下花朵朵
生命是一场大的遇合。
一个歌手,在洲渚的丰草间遇见关关和鸣的雎鸠——于是有了诗。
黄帝遇见磁石,蒙恬初识兽毛,立刻有了对物的惊叹和对物的深情。
牛郎遇见织女,留下的是一场恻恻然的爱情,以及年年夏夜,在星空里再版又再版的永不褪色的神话。
夫子遇见泰山,李白遇见黄河,陈子昂遇见幽州台,米开朗琪罗在混沌未凿的大理石中预先遇见了少年大维,生命的情境从此就不一样了。
我渴望生命里的种种遇合。某本书里有一句话,等我去读、去拍案。田间的野老,等我去了解、去惊识。山风与发,冷泉与舌,流云与眼,松涛与耳,他们等着,在神秘的时间的两端等着,等着相遇的一刹——一旦相遇,就不一样了,永远不一样了。
我因而渴望遇合,不管是怎样的情节,我一直在等待着种种发生。
人生的栈道上,我是个赶路人,却总是忍不住贪看山色。生命里既然有这么多值得驻足的事,相形之下,会不会误了宿头,也就不是那样重要的事了。
我在春天的夜里,认真地听了一阵雨声。夜是那么静,雨声听得真切。推开窗,雨丝就会飘进来。密集着,有点迫不及待。春雨来时,天空阴沉了大半天。先是前一天起了浓雾,接着又闷了一天,到了后来才突然之间,就开始下了。
在深夜听雨,说不出的滋味。有点清醒,有点沉醉。我把心拿出来做了一个酒杯,用来盛装春天的雨水,想要品尝出它的原汁原味。是的,原汁原味。没有经过渲染的事物,那种最原始的情怀。
雨,在白天的光亮中,看着不是那么匆忙。可是到了华灯初上,借着灯光来看,它密集而急促。那一刻,让我想起了关于爱的事儿。仿佛是一个人,想要把自己的全部拿出来给予那个所爱的人。春雨,一定是恋着大地的。
立在窗前,最喜欢那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不知道汉江边上会不会坐着一个独钓的人,在这春雨沥沥的夜晚,顺着江水流动,雨丝滑落,放任一腔淡泊。带着斗笠,穿着蓑衣,听着古城的雨声,一任它到天明。
垂钓的人,在春夜,钓的不是寂寞,也不是孤独,而是情趣。一个有着执着爱好的人,在享受着那份爱好带来的愉悦。我是懂得的,能明白那份幽静中的丰盈。如若老去,做那个江边垂钓人,兀自心静。
我在春雨声中拿起毛笔,写下一行:“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到了春天,正是乡民耕种的好时节,也是读书人耕读的好时日。墨落在纸张上,就看见了漫天落下的春雨,丝丝缕缕,不负年华。
说起雨夜读书,有许多诗人留下了诗句。还是喜欢陆游的《雨夜读书》中的前两句,“一灯如萤雨潺潺,老夫读书蓬户间。但与古人对生面,那恨镜里凋朱颜。”我是那个在古书中捡拾瑰宝的人,每每拿起古书,就像是面对面坐着,听着他们在讲课。也难怪陆游会写下这样不朽的诗篇,确实是真情实感。
我细细品味着“耕读”,和着窗外的雨声。田间地头的乡民,推着爬犁在春天里犁地,室内灯光下的读书人,就是那个耕地的人。一块地翻耕的好坏,直接影响着收成。经过多次翻耕,把土翻农的细碎,种下去的庄稼,就能更好地吸收雨水和阳光。书也是要细细读的。
今天我写的这篇文章,源自朋友圈的一位朋友。她的网名叫轻纱缦下花朵朵,网名漂亮吧!蛮有诗意的,我喜欢。
她什么时候成为我朋友圈的一员,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打开记忆的阀门,努力搜索,找回一些印象。但她一直在我的朋友圈中,我们之间朋友权限是一致的。我可以给她点赞,她可以给我留言,都无聊时,我们还可以调侃几句。
我们都是小城故事中不同的人物,都是彼此陌生的路人甲。多年前,在我朋友张老师的联系下,她请我吃过一顿饭,不为别的,就为认识一个朋友,多么富有诗意的理由。小城就这么大,答应与不答应都是不妥的,张老师深情的语言,几次三番地飘过耳边,我还是应允了。
那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一头长发齐腰,高挑个儿,穿着长裙,裙摆有节奏地配合着她的行走,那高跟鞋响亮地磕着地板。
席间,我得之,她与在座的都不大熟悉,都是张老师邀请的。她除了和张老师说话随意外,与其他人都是十分客气,她端着大红酒杯,里面是葡萄酒,挨个地认识每一个人。
她很快就到我这边了,一阵清香裹来,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挤进我的视线。她面带微笑,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喝酒的,还是那酒杯的映光?几缕长发飘到胸前。面对眼前这个成熟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去寻找语言来迎合,我被她的颜值给震住了。
此后,我们就有了微信。只是有,交流很少。我心里一直想,什么时候请她喝一杯酒,以示礼尚往来。我也去找张老师,请他帮忙,约个时间,让我表示一下?张老师嘴上答应着,就是不见行动,我这心里总觉得欠人家一点什么。
每次看到她的朋友圈,她的这一杯酒就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在想,欠着一杯酒,也是一种美好的记忆,先欠着吧!
前不久,她又送一瓶酒给我,放在我小区的值班室。要不是她已经放在那,我怎么也不能拿她这一瓶酒。我从微信上给她发红包,始终没见红包的动静,新的欠账又来了。
没有看过她写过文章,但她很多朋友圈的动态都是那么文艺。有时一两句,有时一小段,感觉那都是她的小城故事,很多很多......
那天,我问她:“你要么把眼睛放朋友圈,要么嘴巴、要么一头长发……我在你朋友圈中没看过一张完整的照片,五官都被你分开了,什么时候能把它们集合起来呀?”
她笑着说,集合起来就是天降仙女,我怕刺伤别人的眼睛!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我还是信了。因为,那一次见面确实给我仙女一般的感觉:婀娜多姿,凹凸有形,风情万千,轻纱缦下花朵朵,也不及她本人艳丽......
今天的朋友圈中,新鲜故事特别多。我抱着手机一直翻到深夜,临睡时瞥见她新的个人动态:此刻竟毫无倦意,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静卧无眠,将记忆中的过往再一次打捞。静听窗外细雨声,像谁的面庞梨花带雨,此刻又有了续写伤感的快意。外面老天又在发泄着不满,用它晶莹剔透的泪水浇灌着人间的天使。
读着她的留言,听着窗外的雨声,一阵春风把雨滴甩在窗户的玻璃上,噼啪作响!那响声,也许敲击着她的心房,每一声都包含着一个故事......
眼前不觉已经浮现她的影子,轻纱缦下花朵朵。什么时候还她一杯红酒,去读懂她的故事......
看着窗外春天的雨丝,它不也是在耕耘着人间大地吗?耐心,细致,竭尽全力地给予。雨过天晴时,窗外的花草,生出了自己色与香,树叶葱绿,天空会越加湛蓝。经过耕读过的心灵,也会越加丰润与饱满。
再想起年少时,一起在屋檐下躲雨的人儿,便添了一份愁绪。春中有着太多的情愫,细品之下,便有了醉饮一杯的想法。那些年,我们逝去的年华中,也有人说过:“一起看春天的雨,一起读最美的诗,一起去最远的地方。”只是后来,人是无非,却记住了那一场春雨。
这个雨夜,我在小城的室内,听了一阵春雨的絮叨。它告诉了我关于“耕读”的意义,关于春雨润物的情怀,还有关于那个年少的故事。它告诉了我们,雨是会停下的,天是会晴的,时光会流逝的,要及时。
深深浅浅地,春就走到了最热闹的时节。刚入春时,最先闹腾的是春的气息,它让人们脱下了厚重的棉衣,轻装与它同行。一点点的春气升起,大地开始醒来。
一股春风拂面,拉开了春的序幕。一阵鸟鸣声声,敲响了春天的钟声。紧接着小草们争先恐后地冒出地面,奔跑着告知人们:“春天来了。”一连几天的春雨,缠绵之后,然后柳树开始发芽,演绎春的摇曳生姿。无限春光,散落人间。
不久,花事开始了。早一点的玉兰,开在还有些荒凉的春里,还只能让人感觉春天偶尔的环佩叮咚。《玉兰佩》说:“摇摇木笔抹轻红,一种琼林趁晓风。晴雪堆花花香更烈,寒云拥树色皆空。瑰奇似玉洵堪佩,气味犹兰迥不同。比德扬芬均绝俗,直应无匹此芳藂。”
孤高清高的玉兰,拒绝了绿叶的陪衬,最先在春天里吹响了花事的号角。还有些残存的寒意与春雪朵朵,也没能阻挡它的奋发,似羞还羞的一点粉红,涂抹在英姿飒爽上,即便是有了不爱红妆爱武装的豪气,也少不了吐气如兰的女子形象。娇羞与豪放,交融在玉兰花开的一生中。
有的白得孤绝,有的粉得温柔,只因为对春天的热爱多了一点,就抢先开出花来迎接它。不想和大家争春,还不如先行一步,把最艰难的路留给自己,把坦途留给别人。这样的品质,是很多花望尘莫及的。
桃花杏雨,接到春天的通知,涂脂抹粉地来参加春天的宴会。从远古走来的桃夭,一落在枝头,便被人们争相宠爱。从文字到摄影,从初蕾到妖娆,无不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和喜爱。《桃夭》说:“荏苒春晖书夜当,临风灼灼拟新妆。凌晨太液舒菡萏,薄暮沈香睡海棠。迨吉已过之子赋,于归莫慢美人殇。仙津禹浪教轻点,出处都能暖有章。”
小酌一口桃花酒,最是美人上心头。留在记忆里的桃花朵朵,温暖过我们的曾经。几多好事,在桃林深处。你看那摘下一朵桃花,别在女人发簪上的人,有情也会被无情伤。爱过一场桃花妆,从此心间留影芳。
一起看桃花的人,都刻在了记忆里。每次路过那片桃林,就看见了那个衣裙翩跹的女子穿过桃花的纷艳,立在眼前,人比桃花更好看。那个有情有义的人,年年护着桃花的好,用一世的情给了面带桃花的人。微风吹过,他扶着桃木,想着心事。她踏着桃花意,迎面而来。
一眨眼,千树万树的花都开了。应接不暇,忙不完的花间情事。杏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场杏花雨。落在孩子脸上的一片杏花,贴出了春天可爱的脸庞。《杏燕曲江》里,“一望炎炎曲水旁,轻扬十里马蹄香。曾依坛侧经时雨,偶出墙头试晓妆。济世有心聊假手,为人托志每留方。烘云绚日多春色,沈醉东风到夕阳。”
常有桃花妖娆,杏花仙气。含蓄的杏花仙子,不急着把自己袒露在外,半掩着琵琶,拨弄着琴弦。弹一曲十里马蹄急,再弹一曲温柔乡里的梦,让人捉摸不定的杏花仙女,牵扯着俗世里的人心。
看杏花总是要绕了许多的路,才能见到最美的杏花雨。它在闹市之外,杏花是挑地方呆着,也挑人相处的。心中藏着一颗济世的心,就会注重自己的内外兼修。我看杏花时,有着细细的清浅,有着浓浓的情怀。扑朔迷离中,我们便在杏花村中迷了路,走不出那无止境的温柔与自爱。
夕阳西下,到了杏花村的小路口,回头看它,杏花村原来很简单,几间房屋,几行杏树。原来是我们无缘身在此山中,有点空闲便把身心安放其中。故而,不愿走出,也不愿看清。朦胧婉约,纷纷扬扬的杏花雨,下了一个春季。
桃花李白的春啊,浓妆淡抹总相宜。如果说桃花是招人喜欢的,杏花是一抹浅喜,那么李子树开出的清雅与素净,就是深爱。在世上,招人喜欢很容易,与人相处甚欢是简单的事情,但是能做到让人入了心的,却不容易。
《李能白》:“雅淡从看赋落梅,冰清应属此花魁。温如玉树当风立,寒拟春山带雪来。新柳绿曾同应候,妖桃红亦共登台。恐因际此繁华景,能白尤为不易哉。”不容易呀,能清白地活在万象中,本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偏巧李子花开,却又是百花争艳之际。
夸一个人冰清玉洁,算是上乘的人品。再有了玉的品质,这样的人是值得入心的。能够欣赏李子花开的人,定是与众不同的。在一干的热闹花事中,它的淡泊,很容易让人忽略。可是只要是遇见这份素雅的人,就会上了心的深爱,从此不再拿它与其他的花相比较。
懂得它的雅淡,明白它的冰清,更欣赏它的融入。即便是柳树新绿,桃红妩媚,也能不落俗套地加入其中,但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清雅与洁白,而独自在枝头深情地借着自己的果实。能有多少人,不忘初心地保持着自己的风格,而不随波逐流地人云亦云。
我在李子花开的花树下,细品着它的韵味。赏它,不能人多。独自一人,才能品出它的内涵。人一多便俗了,搭配上叽叽喳喳的声音,就怕是扰了李子花开的清净。享受孤独的人最懂得彼此的自律,花与人同理。
大地上的花事,已经是热闹至极。梨花,樱桃花,紫荆花,都已经是繁花满头,而我先挑了几种常见的来写。每一朵花都有着自己的性格特征,就像是我们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的气质。气质来自于自身的修养,一部分是自带的,一部分是修炼出来的。
或许,我们就是大自然中的某一种花,或者哪一种花都与自己的性格不搭调,但是这不妨碍我们去欣赏它们的特质,就好像芸芸众生,来来往往,不妨碍我们修炼成独特的自己。
翻了翻日历,上面是阳历三月,阴历二月。细听,花在闹春,权且陆陆续续听我慢慢把花事道来,一场春漾才刚刚开始。
初看烟花二字,就有些色浓的感觉。果然,三月好色。绿色把大地铺满,桃红挂在枝头,樱桃花白里透粉,杏花一抹浅黄,三月是烟花的绚烂。
三月是盛大的,春天在三月里拉大序幕,继而隆重上市。人们也都开始忙碌,一年的计划都从三月开始,一年之计在于春,大家都希望能够把计划在春天里写出,等到收获的时候粒粒满仓。
日子越走越长,年岁渐长,结识一些交心的好友,也是越来越慎重,很难轻易把自己全心交付,多是在交往中了解了彼此习性,方能成为友人。不似年轻时,一场相识下来,就会多了称朋唤友的人,年轻的好处是可以重来,众多选择。年长的沉稳,就会收紧了心性,应付的人就不入心,彼此问声好,拱手而过。
像极了,在三月里看花。太多的花儿,不能朵朵入心,但是欣赏一下也是不错的。挚爱的就是那么一两种,所谓赏心只需三两枝,大概把人和花都说在里面了。
一提起烟花三月,就有梅兰芳的唱腔响起,那个一生绚烂的人啊,活得如花般不易。有人说花儿给人是轻松愉悦的,其实花的心事都在花心里藏着。它们开出的艳丽,说不定心里却掩埋着忧郁。梅先生是美好的,一曲《霸王别姬》,就烙在了听者的心底。从此人和曲,一起留在记忆里,从青春到岁月老去。
后来我写起烟花三月的时候,黑色丝袜已经穿在身上,那忽隐忽现的美丽,大概正是三月里风情万种的写照。女子摇曳的身姿,穿过光阴的暗流,把时光打扮得静好起来。人在春中,分不清是春天的好还是女子的美。
日月交替,太多往事已经很难追忆,去年花开此门中,今年看花人不同。有多少聚散别离,都是悄然而在。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与什么人相遇,又是什么时候会与相遇的人别离,终难定,道一声珍重,放在春风里,无论你在哪里,都会听见有缘人的消息。
把日子用柳条编织成花环,摘一朵桃花插在鬓角,该上台的时候,也是一个活生生的角色,怎么着也要把一台戏演好。
在我后来弄明白了为什么说是烟花三月,才知道,烟花和三月真的有相似之处。烟花的绚烂璀璨,正是花开斗艳的景象。烟花的瞬息万变,正是三月的风雨带来的润物细无声的变化。烟花的短暂,正是花儿们一生的写照。烟花的奔放热烈,正是三月万物复苏的精神。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粉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出多种色彩。三月的花红绿柳,就像是绽放在天空中的烟花,绚烂而多情。
烟花也是多愁善感的,脱了衣,卸了妆,关了灯,诉说一段烟花爱情,爱过的人注定是忧伤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落时的感伤,带着烟花般的忧郁,在春天的细雨中,如诗般缠绕,如梦般不散。
我也明白了,当烟花散尽时,已经把永恒留下。花儿们盛开,就已经把经典描绘。一生若能像烟花一样,窜上广袤的苍穹,倾尽生命绽放一次,便也了无遗憾。倘若爱情似烟花般易逝,倾心相爱一次,把深情雕刻成永久的回忆,也是无悔。
在三月里,绽放出烟花般的璀璨,用尽心力,对工作对生活。烟花三月,是一场盛大的演出,你的角色能否演好。烟花三月,是一场盛大的欢愉,你的心中可有爱的种子。烟花三月,是一场花开的盛事,是一段难忘的唱腔,是一篇优美的散文,是一个挚爱的良人。
在三月里,做那个烟花般璀璨的人,照亮彼此的天际。
喜欢小城,由来已久。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自己的小城,或是故乡情结,或是爱屋及乌,或是偶然闯入一处惊喜,或是深藏于心的难言之处。可能会为了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可能会为了一座城,而选择一种生活。
无数个相逢,我们路过一座又一座小城,每个人都是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或许,你读懂了这里的一草一木。或许,你只是路过偶尔停留。就像我们到了某一个地方,有人爱上而停下脚步,有人路过而行色匆匆。所有的相逢,都值得留恋。在与之相逢时,给我们带来的美好或伤害,都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一曲《小城故事》,唱出无尽欢辛。我循着小城的足迹,走遍许多地方。深山老寨,繁华都市,一处一景,不变的永远是走在其中的自己。如果说生命是一场修行,我们终究要学会与自己相处。
不管走出多远,家所在的地方,就是自己最爱的小城。出行是为了更好的归来,每一个游子,历经沧海桑田,最爱的就是生养我们的小城。记忆里布满了对小城的蛛网,一丝一缕都带着情结。那座故乡的小城,永不褪色。
人活一世,最后都是返璞归真。我们走过了很多繁华的地方,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属于自己的古老而破旧的小城。当我们看遍了风景,却只想与一个人过细水长流的余生。
一些可以触摸的记忆,让小城熠熠生辉。出生由不得自己,成长却可以铸造。一个人,就是一座城。心灵的城镇,栽种着什么样的景色,由我们自己决定。看窗外人群在移动,很早以前,就明白了人群如蚁。每个人都在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于是,世界活色生香。
我在文字里为自己搭建了一座美丽的小城,在这座用文字为砖,以真心为瓦的小城里,我真实地活着。文字的小城里,繁花盛开。春红夏绿秋黄冬白,四季美景不断。清浅的行走其中,心底流淌出的字迹,带着体温,与来过这里的人相遇。我庆幸拥有了一座自己的小城,在这里没有寂寞,你来时我在。
我们生活在日常里,清晨有油条豆腐脑的味道,午后有一杯清茶的清香,黄昏里有一盏等待自己归家的灯火。所有的小城,都带着自己特有的气息,散发出温暖。小城的日光,穿透岁月的阴影,把前路照的灯火通明。偶尔迷失在黑暗中,心中的星光,会在遥远的天际,指引我们前行。
走过别人的小城,留下一缕暗香。随手种植的花儿,开在别人的城池,也是传播出去的美丽。小城的生活,循着自己的日月,多年如一日的存在。变换的人和事物,是为了小城的故事更有色彩。你写出的故事里,是否有我走过的小城?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小城,住着一些人,有些人路过了小城一阵子,会在记忆里搁浅。有些人留在了小城里,于是故事里,始终有你。
小城里,吹过晚来的风。日月里,记得微笑。
两岁,住在重庆,那地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金刚坡,自己的头特别大,老是走不稳,却又爱走,所以总是跌跤,但因长得圆滚倒也没受伤。她常常从山坡上滚下去,家人找不到她的时候就不免要到附近草丛里拨拨看。但这种
.跌跤对小女孩来说,差不多是一种诡秘的神奇经验——有时候她跌进一片森林,也许不是森林只是灌木丛,但对小女孩来说却是森林;有时她跌跌撞撞滚到池边,静静的池塘边一个人也没有,她发现了一种“好大好大蓝色的花”,她说给家人听,大家都笑笑,不予相信,那秘密因此封缄了十几年。直到她上了师大,有一次到阳明山写生,忽然在池边又看到那种花,像重逢了前世的友人,她急忙跑去问林玉山教授,教授回答说是“鸢尾花”,可是就在那一刹那,一个持续了十几年的幻象忽然消灭了。那种花从梦里走到现实里来。它从此只是一个有名有姓有谱可查的规规矩矩的花,而不再是小女孩记忆里好大好大几乎仰视才能去看的蓝花了。
一个小孩如何能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池塘边窥见一朵花的天机,其间有什么神秘的召唤?三十九年过去,她仍然惶惴不安地走过今春的白茶花,美,一直对她有一种蛊惑力。
如果说,那种被蛊惑的遗传特质早就潜伏在她母亲身上,也是对的。一九四九,世难如涨潮,她仓促走避,财物中她撇下了家传宗教中的重要财物“舍利子”,却把新做不久的大窗帘带着,那窗帘据席慕蓉回忆起来,十分美丽,初到台湾,母亲把它张挂起来,小女孩每次睡觉都眷眷不舍地盯着看,也许窗帘是比舍利子更为宗教更为庄严的,如果它那玫瑰图案的花边,能令一个小孩久久感动的话。
与莲花最初的相遇是在烟雨迷离的江南水乡。那也是一个细雨敲窗的日子,江南的梅雨总是那么的迷人,飘飘洒洒,细细碎碎的落着,让人没有由来的柔软、惆怅、疏离。她柔软的似那温婉的江南绣女,着一身素锦旗袍,行走在白莲花盛开的季节里,几卷荷风便可以让山河换色,岁月易主;她惆怅的似那多情而才华横溢的诗人,乘一叶扁舟,在一叹一息之间误入藕花深处,惊出那些让天地失色,日月动容的诗句;她又有着冷淡的疏离,那么清醒的疏离尘世,即便在那污泥之地也依旧从容的接受着花开的命运和凋零的凄凉,直到,一地突兀的可悲。
这场梅雨太过湿润,将我的内心轻轻的洗净,而她那淡烟疏柳的气质和清浅无言的淡泊让我愿意将一生的光阴都托付给那温婉的水乡,只为了去赶赴那一场莲花开落的约定。
是在那个夕阳将落未落的黄昏里再一次与白莲花邂逅于苏州园林。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正值白莲花盛放的时节,在那片并不算大的池塘里,一大片,一大片的全是白色莲花,行走在木质的廊街上,总让我有种误入瑶池仙境的感觉。
我知道,那是命中注定的开落,清凉的夏日里莲荷在水中寂寞的开着,这是多么寻常的人间风景啊,那么繁华,那么极致,开到荼蘼。而这一次,我面对的则是莲花残败的风景。我早说过,花开是命运,凋零也是运命,只是世间之人多爱惜花开,对花落之时的残败置若罔闻。看着满池行将荼蘼的莲花,心中竟有些隐隐的欢喜,这欢喜是来自于内心深处———莲花开的时候喜悦,莲花凋零的时候也要喜悦。上一次来的时候,我望着那满池莲花就在想,当这白莲花的风华都成过往时,当这些看似洁白纯净的花瓣荡然无存之时,还有多少人会一如既往地守候着这样的风景?果然,果然,是这样,没有多少人会在乎这些残败的风景,上一次观看白莲花的时候是人烟袅袅,热闹非凡,而如今在这凋落的时光里,竟是人影寥落。
我想,这样也好。这样,我就可以安静的欣赏那些残败的美丽,不必喧哗,又何必热闹,自有风骨。
是的,不喧哗,自有声。
张爱玲一生漂泊,离开上海后便似一只飘零的孤雁,离群索居。这一生,她都在逃离俗尘,逃离世事,晚年在海外干干净净地断绝了与一切人的来往,就连助手亦是用纸条联系,半年一次。她就像一盏盛开在民国里的风华绝代的白莲花,那么的洁净,那么的孤傲,那么的清冷。她的文字,总是透露着疏离尘世的气息,在她尚且年幼的时候,就那么响亮、清脆、彻底的透视了生命的本质,她说“生命是一袭美丽的袍,爬满了虱子。”该是怎样清醒、透彻的人才写的出这般决然、冷冽的文字啊。张爱玲就像她十七岁时所写的《霸王别姬》里的那个女子,提前预知了结局,趁一切还未来到之前,决绝地了断自己。她知道生是过客,跋涉虚无之境,所以她决然而然的一个人孤独的活着,即使老到孤独无依,老到只剩下苍茫的背影,她依旧是那抹凋零的美丽,依旧风华动人,无人企及。
“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沐浴着清幽的梵唱,静静的微绽在忘忧河上。几乎静止的河水清澈明晰。佛说,忘忧河映射出的,便是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很多年前读过这篇文章:《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忧伤而不灰暗的语言,悲痛而不绝望的情感,还有那死生挈阔,执子之手的爱情静静地绽放在空灵幽静的忘忧河边,让人随着那美丽凄艳的故事心动不已。写下这篇文章的女子却在风华正好的时候悄然离开了人世,她走的那年,十九岁。
她只活了十九年,这是宿命,就像她在文章中所说的:“佛说过,凡事都是有定数的,不能强求。”虽然这个女子只活了十九岁,可是她的文字却如一朵灿烂开放的白莲花,优雅,洁净,淡然,出尘。她在年华最好的时候悄然离世,或许这并不遗憾,因为她的风华,她的才情早已黯淡了时光。她也是一朵莲花,粲然开放过,然后决然转身凋落,连背影,都是那么的孤清遗世。
这千篇一律的莲,在阳光的照射下,处处不显晓人之美,手指抚弄莲花的人拥有着倾城之烟火,阑珊处,便是打不翻的一位药。
其实小众的浮沉,就觉了。
也许就是没有,但有就是有,惊就是惊。
就这样,非得先是惊了惊,因为惊是必然的,必然的事件,这像爱情原始的,但色,也算是其次的了,退而求其次,单是莲本身,便是淤泥而不染,可是,单是美,就会让人联想起,也许实在是从不比需要还是不需要,都是浮实的,美的。
匪色,我突然想去看莲,确确说,我不喜欢看花,次第开放的花我都不喜欢,独喜爱莲,是的,我不喜欢菱透浮萍绿锦池,夏莺千啭弄蔷薇,我更喜欢深沉的东西,深沉到有把柄的,深沉到不深沉的东西,哪怕是爱情,哪怕是自身,或许仅有一次。
这冬,这莲,恰恰好,好到心里。
小时候,出门几步就是荷塘。我对她充满了神往,觉得她有说不出的好,一个人时常对着她发呆:看风儿怎样吹过摇摆的莲叶,看鸟儿怎样歇脚在荷箭,看蜻蜓怎样在池塘上空飞旋,听蝉儿怎样鸣唱在池塘柳叶间。每一朵花开都不一样,凝眸更多的,是看离岸最近的几枝莲,长了一夜,又长开了多少,那莲蓬又长大了多少。越看,她们越是为我长的,越看,她们非是为我长的不可。为抢捞其中一个自己的莲蓬,曾经慌得连鞋子衣服都来不及脱,奔向不知深浅的荷塘。差点儿成了捞月,与我的莲和莲蓬再也相见不着。那个要与我抢莲蓬的邻居姐姐笑弯了腰,笑了很多年。
而今,荷塘犹在,曲曲折折犹在,却是那样瘦,那样瘦,瘦到只剩一条肋骨。因为沿岸乡亲各自领土的扩张,荷塘越来越小,水越来越少,直至瘪瘦干枯,成了大地一条弯弯曲曲不小的人为伤疤。
每年夏季,我都有去看莲花的冲动和向往。看莲花,往往要驱车几十里,上百里,甚至几百里,去找荷塘。去年盛夏,机缘巧合,又去了孔府,就直奔后花园荷花池了。那样小。已经够好了,够好了,满眼的翠绿与阔大。荷池里,满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素朴与清净,濯清涟而不妖的生动与雅致。薄荷的清香悠悠飘荡,令人神清气爽。脆盖里的两朵红妆随风摇曳,含羞躲藏。我欢喜着,哪一枝莲历经了千年,阅尽了尘世,最睿智、深沉、不动声色地带着古圣先贤的气息,在今世今日的光阴里夺目地灿烂?我兴奋地看呀,看呀。看了又看。哪一枝都像,哪一枝似乎又都不像。
我也在凡池俗塘里找寻着。惊喜地发现了那么三两枝,自足完美地存在着,泛着圣经的光泽。
她总是亲手为丈夫理发,静默地读书,写字,翻译《堂吉诃德》。后来,她安静地写《我们仨》。她说,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带着莲一样跋扈的低调,内敛,还有睿智。
而我论述的话题,不也是月近人,花近人么!只要喜欢,有什么不能用关系来衡量的呢,确实也是,可是,在当下,我和花,花和我,又是以怎样一种方式并存的呢,我不知道,花也不知道,就这样以一种不明,不解的方式存在吧,哪怕军来将挡,水来土掩。
自然的声音能传的很远,可是,在当下,这样一种中庸,深美,非是籍秋风的莲花,却在我心里玄妙级了,大多数时候,只感觉纯到薄,就似不动声色的留下底子,一朵淡似一淡的安定,能够理解幸福的人必定是儒雅的,淡然的,没有四季的风那般异同,定是为风着想,为爱着想。
当然,匪色静莲,惊到深处的,一定是君为花卿,听莲小喜。
江风入来江风命,莲花白了银莲梦。
花,有命。
我,也有。
我知道,无论多少花因笑发都抵挡不住莲之縻,我喜欢莲花的震慑而柔肠,就像生活是从病隙碎笔来谈的,我心里有些有了没有了的东西,或者有,或者没有,当然,或者没有或者,生活没有生活。
花意思迁,心素质检。
但,这不妨碍爱一个人,就像莲,不怕匪,哪怕匪,惊就惊吧,这么多年,轻易地就过来了,不,一点也不山高水远,其实就是白驹过隙——院子里拉着灯泡,父亲修着一台二手电视机。录音机是卡座的,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啊,在哪里见过你?……甜蜜笑得多甜蜜……”
匪就匪吧,匪我思存。
所以,莲花动身了,我,也来了。
开过尚盈盈――苏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