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史话·第三辑（305）瓜分公室的狂潮其五：昔阳归属问题与陆浑

中行吴伐无终灭群狄，伐鲜虞灭肥、鼓，建立了赫赫战功，可这些战功却并未给他带来更多的政治资本。早在晋昭公五年（527BC）中行吴第一次灭鼓的时候，晋国内部就已经发生了变化。中行吴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灭鼓，其真实目的我们恐怕不能按照其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

要知道，中行吴大举攻城略地的时候，担当晋国执政的是他的政敌韩起。韩起之所以默许其讨伐狄国，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大度，而是因为他正忙于主持分赃，顾不上去管那些北方事务。一旦他将栾氏灭族后的土地分割干净，就必然会染指中行吴所主导的事业，不会允许中行氏独吞那些新得的疆土。

如此一来，再回过头去看中行吴伐鼓时的举动，就能看出其中的深意。鼓国有人要求里应外合，助其攻破昔阳，他不肯；有人出城请降，他又以对方未到弹尽粮绝为由，再次拒绝。表面上看他是在为国人树立典范，但实际上是在向韩起宣示：攻城的战役如此艰苦，我在其中付出了如此多的心血，你若是不封给我，是不是太没天理了？

但韩起作为一位政坛上的老油条，这点诚意显然是无法打动他的。或许就是因为他不愿将昔阳封给中行吴，才有了后来鼓君鸢鞮被释放回国后公然叛晋的故事。因为他们之间矛盾一直未能调和，使得鼓人复国后又坚持了六七年的时间，直到后来中行吴二次伐鼓，才最终将鼓国彻底纳入晋国的版图。而这次，关于昔阳归属问题，双方似乎是达成了一致，确定由邯郸氏的涉陀来镇守。这里需要一提的是，邯郸氏虽是赵氏小宗，但中行氏关系似乎更为亲密（这一点后文将会提到），双方将昔阳划归邯郸，也算是一个折衷的办法。

韩起的套路还不止于此，他深知自己在北方地区缺乏根基，因此就把目光投向了南方的陆浑地区。陆浑的前事我们曾介绍过，是晋惠公为了制约秦国东进、楚国北上而安置在三国交界处的一枚棋子。陆浑之戎在晋国争霸过程中发挥过重要的作用，特别是秦晋崤之战中，晋国能够全歼秦国远征军，陆浑戎可以说是功不可没。然而当晋国逐渐退出争霸舞台后，各卿家开始各自为政，陆浑对于晋国的作用不再那么重要，反而成为贪婪的卿族眼中的肥肉。

晋悼公十五年的向之盟，士匄就曾借口姜姓戎与楚来往为由，欲拘捕驹支，在驹支义正言辞的反驳下，他终究没有敢于对陆浑下手。但到了晋昭公六年，楚国也开始向陆浑地区发展，楚平王派然丹诱杀戎蛮子嘉并尽占其地，使得其他的部落都大为惊惧，纷纷向楚国示好，这也为晋国灭陆浑提供了极佳的借口。事已至此，陆浑一定要灭，但灭掉之后土地归谁，这就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了。

韩起对于陆浑的土地可以说是志在必得，在他执政主导土地瓜分的这些年里，一直都注重在南阳地区的布局，通过各种手段取得了州县、邢地的所有权，基本上已经确定了韩氏家族向南发展的基调。如果再取得陆浑之地，就可以使其和南阳的土地连缀起来，对郑国形成一个“C”形的包围圈，为以后攫取郑国这个粮仓做好准备。

为了得到陆浑，韩起也是煞费苦心，所用的手段也是让人啼笑皆非。有一天，韩起特意找到中行吴，含情脉脉地对他说道：“昨夜里我梦到先君文公拉着你的手，郑重其事地将陆浑托付给我。我韩起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但既是先君所托，我实在不敢辜负……”

明明是贪求陆浑的土地，却又不想弄脏了自己的手，反而指使中行吴代取，这种事情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但韩起还真就能做到。中行吴虽然也算是个军事天才，但在政治上却总也不是韩起的对手，他深情地凝望着韩起那张无耻的老脸，明知自己远征疲惫完全是为人作嫁，却想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只好怀着满腔的愤懑带兵出征去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韩起事先派屠蒯去到周朝，请求祭祀洛水和三涂山，这倒是让王室大夫们都感到有些意外。要说晋国对于王室早就没有那么多的热忱了，前些年，王室的穆后去世，晋国派智跞前往会葬，周景王明里暗里想让晋国给王室送些礼物，却不料晋人根本不予理会，随同智跞前往的籍谈强词夺理，因此还落下了一个“数典忘祖”的骂名。如今晋国突然想起来要祭祀洛水和三涂山，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但王室虽衰，却也有高人。有一个名叫苌弘的大夫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对刘献公说：“客人的脸色凶猛，不像是为了祭祀而来。我估计他们不久就会进攻戎人，咱们还是提前做好准备吧！”王室对于晋国内迁戎狄一直都颇有怨言，认为陆浑戎的内迁是在逼迫王室。如今晋国想要灭掉陆浑，江河日下的王室自然是喜出望外，便也摩拳擦掌准备着要趁乱捞一票。

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顷公元年（525BC）的九月二十四日，中行吴领兵从棘津徒步涉水，像模像样地让祭史用牲口祭祀洛水。陆浑不知道晋国人的真实目的，因此也没设防备，结果被晋国打了个措手不及。仅仅三天之后，盘踞陆浑百年的戎狄就被尽灭，陆浑国君逃亡到楚国，余众四散逃亡，结果又被王室趁火打劫，俘虏了不少。

中行吴披风沐雨用兵千里之外，北伐白狄、南征陆浑，极大的扩展了晋国的疆域，可以说这也是继献、景之后的第三次大规模的向外扩张。但他千辛万苦换来的成果，真正落袋为安的并不多，反而是让韩起坐享其成，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晋国史话》第三辑 / 逸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