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废品的大姐

收废品的大姐

我刚见到楼下的大姐时，她就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可是整天乐呵呵的，随着笑，两腮鼓起来，眼角的皱纹就更深了。头发花白稀疏却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显出特别的干净、利落来。虽然她早已过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却整天风风火火地骑着一辆载货三轮车，一天拉回好几车废纸板或塑料瓶。

那时我刚搬来，因为家里有几本旧书要扔掉，知道她收旧货，可是不好意思让她来拿。就自己提着书，笨拙地从楼上下来，正好在楼梯口碰到她，见我拎着书，她热情地过来帮忙。我告诉她这些书可以送给她。她眉开眼笑地忙不迭地接过书，说一会儿称一下把钱给我。

她个子小小的，却嗓门很大，力气也不小，提着一摞旧书还健步如飞。那时我心里又是钦佩又有点隐隐的同情，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赚这个辛苦钱，想必也是生活所迫。

到后来慢慢熟悉起来，才从她口中得知，她早在十几年前就碰到市政动迁，家里的三层楼房拆掉后大大小小分到了七套房子，七套房子根本住不过来，自己一套，儿子结婚用一套，其余的就全部租出去了。

听完她话的那一刻，我吃惊地半天没反应过来，上海房价不便宜，几套房加起来，她早已是身价上千万的富豪了，这可不是普通人一辈子能赚到的钱啊！

可是她淡然地告诉我，她闲不住，发现小区里的有废品可回收，就吵着让儿子给她买了这辆载货用三轮车。儿子怕她摔跤，不让她跑远路，就在小区里收，每天傍晚再统一卖给2公里之外的回收站。这样一倒腾，倒真的可以有百十元收入。

听着她认真的声音，看着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还有因为劳作变得粗糙皲裂，指甲里还嵌满黑黑的污垢的双手，我不禁困惑，守着家里那么多资产，为什么她还会为了那几毛钱劳心劳力呢？终于忍不住问她，何必还这么拼命？她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意味深长地回答，“人会因为太闲出毛病的，有点事做，看着每天能凭双手赚点钱回来，心里踏实。”

我想，钱在一些人的眼里是享乐，可是在有些人眼里就是一些数字。大姐想要的生活就是尽自己的一份力，吃一份饭，不为巨额财富而迷失了生活的本来的意义。仔细想想，人生原本一箪食，一瓢饮足矣。

前一阵子碰到她，见她手上打着石膏，一个手还拿着笤帚在楼道里清扫留下来的碎屑。她闷闷不乐地告诉我现在年纪大了，骨头脆了，出去收垃圾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并不觉得多么严重却骨折了，现在什么事都做不了，才这么几天，却觉得要闷出病来了。

我想到《皮囊》里说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用来伺候的。我们往往想反了，努力拼命是为了以后的不努力，有钱了就得对得起自己，好好享受，可是如果我们一味让欲望和享乐拖住了身体，心灵就会变得沉重，结果看似成功，结果反而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