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晚年（1）邻居奶奶

01

“奶奶，奶奶”，三岁的儿子站在楼前，踮起脚尖，朝着一楼的阳台喊。“哎——小宝，你回来了，小宝你吃饭了没？”“奶奶，我吃饭了。”“奶奶在做饭呢，等奶奶吃完饭和你玩哈。”

这几天，儿子喜欢上了邻居奶奶，经常早晚问候奶奶，缠着奶奶和他玩一会儿。

上个月的一天，我和儿子在院子里玩儿，看到老太太在楼前阴凉处乘凉。看到我们，老太太热情地说，“来，坐一会儿吧，这凉快。”并拿出了折叠椅子和凳子。儿子手里拿着一个他最喜欢的托马斯小火车，他放在折叠椅上“秀”给奶奶看，祖孙俩玩得很开心。

通过攀谈得知，邻居奶奶和我妈同龄，今年72岁，退休20多年了；老伴75岁，也早已退休在家。

“老头儿整天不着家，不是去钓鱼，就是去打牌。今天早晨5点多走了，开着三码车钓鱼去了。”老太太这样说。

老太太是东北人，。有三个孩子，都是儿子，没有女儿；有一个孙女、两个孙子；孙女已经大学毕业了，最小的一个孙子都10岁了。孩子们一般都是周末来吃顿饭，偶尔住得最近的小儿子来看看。

老太太有点寂寞。看着她孤单的样子我有点儿同情她。

02

“来，小宝，到奶奶这来玩一会儿。”儿子和我一出单元门，就听到了老太太的召唤。儿子骑着小车飞奔过去。我跟过去，“来，坐一会儿。”老太太热情地招呼我。

我赶紧接过老太太递来的折叠凳，发现老太太的手掌是黄色的，好像被染了色。

看到我的目光，老太太自己拉开了话匣子，“上个月，我骑电动三轮车摔了一跤，把这胳膊摔坏了，儿子带着到好几家医院看了，拍片子说骨裂了，医院要做手术，我想这岁数了，不想手术。找个有名的中医看了，说是不用手术，给了洗剂，让每天洗洗。这不，我刚洗完。”

“这人岁数大了，有什么好呀，干啥都不行了。”

“刚摔的时候，胳膊都动不了，老头儿照顾不了我，连个饭也不会做。儿子说，妈呀，和我们去住吧。我到儿子家住了一个月。洗澡的时候，儿媳妇说，妈，我给您搓澡吧？我说，哎呀，不用，不用。我真不习惯呐，不好用人家儿媳妇呀，咱又没养人家。”

“有时我想，这要是有个闺女该多好呀！居家过日子的事儿，还是闺女想得周到。”

与其说老人是对没有女儿的遗憾，不如说是对即将到来的离不开人照顾的老年生活的担忧吧！我不禁有点儿可怜她。

03

周末的晚上，老太太坐在楼前，这次她不是一个人——儿子儿媳孙子们都回来了。一堆人面前冒着浓烟，原来一大家子在烧烤，这热气腾腾的烟火样和平日冷冷清清的样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见了我儿子，老太太招呼他，“来，小宝，给你个鸡翅，拿好了，吃吧，现在吃正好，不烫了。”老太太和一大家子人介绍我儿子，“这小玩意和我可好了。”老太太的脸上更加慈爱了。孩子们都回来了，老太太看起来很高兴。

第二天，楼前又是老太太一个人了。老太太和我倾诉，“都说儿子多了好，儿子多了也难呀。前些年，挨肩的三个儿子先后结婚。老大结完，老三结，那会儿，儿子们回来就喊我，妈呀，然后说，还缺啥要啥，还要多少钱。最后一个结婚的是老二，老二回家一喊，妈呀，我听了就肝儿颤，我说你别总妈、妈的了，一次说完行不，还要啥？老二就说，还真是最后一次跟您说了，还要两万块钱。说完了我们娘俩坐在一起嘎嘎地乐呀。”“这两万块我还真没有，最后打电话管我妹妹借了两万。终于把儿子们的婚事都操办完了。”

这老太太，短短几年操办了三个儿子的婚事，不容易呀！不过她没有抱怨，她早已认可了自己的命运，养儿子就是这样的，娶媳妇就是要出钱的，媳妇也不是人家的闺女吗，人家的闺女也不是凭白长大的。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我有点儿敬佩她。

04

一天，我带着儿子匆匆下楼去超市买菜，遇到邻居奶奶，听说我要去超市，老太太说，你方便给我捎一箱酸奶不？纯甄酸奶，我只喝那种，咱小区的小卖部没有卖的。

我一口答应。我一边走一边想，这老太太还挺想得开的。这种常温酸奶不便宜，一箱12罐，60块钱，相当于5块钱一罐。我爸妈舍不得喝这么贵的酸奶。

把酸奶给老太太送去，她千恩万谢的，说，腿脚不好了，想自己去超市，走到小区门口就有点累了，就往回走了，想着三儿子来的时候让他去买，又不愿意让孩子花钱，这哥仨就老三经济条件差些，还总给家里买东西不要钱。

和老太太接触多了，我在心里越来越敬佩她了。

这是个明白的老人。明事理、有分寸，对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不抗拒；对命运的赐予，无论好坏，不抱怨；她担忧，但不颓废；她善待自己，经历过经济上的窘迫的人，在经济能力恢复后，不亏待自己，舍得给自己买好吃好喝，从物质上为自己的健康提供保障；她经得了热闹，也守得住寂寞，在孤单的时候，能够自己寻找精神慰藉，在精神上确保自己的老年生活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