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船山《嘉定舟中》“推船”诗义解

嘉定舟中

张问陶

凌云西岸古嘉州，江水潺湲抱郭流。绿影一堆漂不去，推船三面看乌尤。

平羌江水绿迢遥，梦冷峨眉雪未消。爱看汉嘉山万叠，一山奇处一停桡。

乾隆五十七年（1792）冬，遂宁籍新进士张问陶省亲假满，取道岷江水道出蜀赴京。途经嘉定府（今乐山市）时，饱览嘉州山水，留下《嘉定舟中》七绝二首，令山水增色。第一首结句“推船三面看乌尤”，更是脍炙人口，成为古今咏乐山诗的扛鼎之作。

早年读《船山诗草》，如囫囵吞枣，匆匆一过。中年再见“推船三面看乌尤”，颇生“打砂锅”之兴味，未免问一声，“推船”何谓？

先看看“乌尤”是怎么个“三面”，很有必要。乌尤山是乐山大佛南侧江中一狭长小岛，其西面面向江心，较为平直，东面面向江岸，略曲折，似一个大致对称的屋脊状凸出面，南北两端均接近尖岬状，可忽略不计，环岛一周，如同绕行于一个钝角等腰三角形的三边，这是船山称“三面看乌尤”的缘由。

“推船三面看乌尤”，笔者第一感是“船”字有误，或应为“篷”“窗”等字，推的是侧窗或顶篷。再经揣摩，无论怎样设计的窗篷，均难以同时看到乌尤的三面。看来窗篷之义，与此诗不相及，随即确认原文为“推船”无误。

那么，“推船”指行船如何？众所周知，古船行于大江之中，或靠人力，或借风力。人力可以在前方牵挽，可以在两侧打桨，但绝无在后方推的；风力当然是可以“推”，但是，且不说观景应乘小篷船而非帆船，方向上还免不了有变换，风力怎么可能如此得心应手？

还有，“推船三面看乌尤”，推和看两个动作主体显然是一致的，风乎？人乎？

那么，船山真的用错字了？非也。

不妨跳出这一句的小天地，从诗题着眼，看一看更大的场面。

题称“嘉定舟中”，应指诗句成于舟中。既是两首观景诗，必定各有侧重，有先后的递进。第一首一、二句，“凌云西岸古嘉州，江水潺湲抱郭流”，显然是对郡城乐山的介绍，从写诗的“套路”而言，是一种铺垫。第三句点明目的地，“绿影一堆漂不去”，诗人要游赏的是位于郡城南边的乌尤山，诗人此刻，尚处在郡城与乌尤之间。至此，我们已经可以推测出，这首诗写的是出发时的情景。推船，正是下水出发的关键词。

常见的小船尖头平底，泊于岸边，出发时，或以人力朝前一推，或以竹篙桨片借力，在岸上一点，从发力方向来看，均可称“推”。

再看第二首的起句，“平羌江水绿迢遥”，不正是推船入水了么？

所以船山的两首诗，是两声欢呼：乌尤，我们来了！乌尤，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