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思记｜人生需自渡

她和他都特别爱读书，在20多年前她给他邮寄过一本书，叫做《图解中国爱情》。

一本很薄很薄的彩书，他珍藏至今，说是珍藏，是不敢看。

他忍住一直未问，她为什么要送我这本图书？一直到20年后才明白。

他这些年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辗转搬家快十几次了吧，每次搬家都会把这本书收好，害怕丢失。

在他看来，这本图书是一段青春的逆流成河和认真

这本书以爱情为名义图解从古至今的xing，与黄  书无关。

她在书中的空白处一段一段的注释，遇到自己喜欢的地方或有感悟的地方，就做个点评，这样仿佛两个人一起看书。

她是这样想的。

但是他终究有一起看黄  书的感觉。

她说你这个人不正经，还不如一个女子坦荡。

想想，确实这样的，小家子气。

她写的密密麻麻，比如：

她说：我友，此书购买两本，一本自存，一本寄与你，使我友了解我近两年阅读兴趣之所在。此书恰可代表，非为“爱情”两字，却是图解，尤其是解放前的种种照片，招贴图画、广告纸等等，却不甚喜欢《老照片》，大概因其杂，我对政治等深为厌恶，只想了解“人”，了解社会生活，尤其是“生活”，可能是人性中的偷窥癖所致吧，很想借此知道以前的人如何生活，如何恋爱，有何情感以及前人的各种细微之处。

在另外一页，她说：我自知此类书籍对智识无所大裨益，又不可换作文凭学历，借以到社会上谋生糊口，甚至以修性怡情为借口却有些勉强，但“深感惭愧”之辞不过对他人假身潇洒而已，对亲密如我友不必避讳，窃以为此类琐碎幽微之处正是人生真实之乐趣，故私心暗喜焉，不知我友以为如何？

在图书的最后一个空白处，她还补充一大段近期的心得。

她说：我近来在书店见三厚册《家庭史》，从原始各部落到现代社会，自古及今，由此洲至彼洲，各类家庭形态无不包涵之，可谓洋洋洒洒蔚为大观吖，更可喜在浓厚、严谨的学术气外，亦有很大趣味，最得我心处在于此书图片丰富，从古代的壁画至近代的油画，日本之浮世绘，中国明清之木刻画，再至现代的照片，几乎每页一幅，只是定价百元（这是三联版哦），亦以为此价甚为公平，此书非无聊之辈可比，甚有价值，数次面壁默思，犹豫不决，大约本人功利之心太重，不能果断换此真正有趣又与谋生无补之书，今日又去朝圣，忽左找右找。不见。大惊失色，问之，曰：在书架角落处。抚之半晌，犹未为之决，下月原定在医院体检，洁牙，也需百余元，不如不去，从此开展全面节约计划。

他觉得这个娘们疯掉了。

2013年，再次搬家又翻开这本书，他发现在不太显眼的地方是她娟秀的文字，她说：“我一直努力，我努力是希望我能做个好妻子，而不是使家庭入不敷出，我已开始努力使自己学做一个‘穷人’的妻子了”。

他楞在那里，她的家庭是富裕的，而他的家境一般。

他把全书全部翻一遍，找所有的注释内容。

这一段写的很潦草：

“奇怪的很，我也在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梦中老是有你的影子，先是无知觉的回到曾经认识的地方，曾经的牵手，手温还在梦中感知。这几年，我们大家都在生疏，但是，梦中感觉却是那么真切，寂寞不断侵袭而来，留下太多的空暇让我多去想那些时光，多去感知那梦牵魂绕的体温。这些年，不吵不闹，却在分分离离中走过。我老梦见我们的离别，我们在岸边，都在失足，爱情溺水，生命只是形式，魂魄早就远去。没有谁可以帮助我们，只有自己，鬼怪也好，人形也罢，不能再去伤害了。”

“我知道结局，我明白你的想法，只是我忍不住了去想，这算不算人生的无力，正如这本图书说的历史，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走到我看不到你，再也看不到你。”

“现在的我已经蜕去感情的热度，我想平平静静的想一想你，想想从前，心情很好，不知道这样的想要持续多长时间，正如不知道我们之间可会继续，如果可以，我宁愿想起我的老朋友，一起看梁祝，一起牵手人生，很亲切。可是，有时间我心中还会尖锐的刺痛，中午也在做一个恶dream，梦见你我在夕阳的余晖下，并肩坐在水库边，后来我发狂般（frantic）,投身水中，见到一具泡的奇怪形状的尸体向我冲来，追逐我。魂飞魄散，我拚命向上爬，向你跑去，半途摔倒，只觉得世界都在变变变，我在悬空中，到处都是神形可疑的妖魔。抬起头看你，看到你也很可怕的样子，几乎晕倒。又一想连你都变得那么可怕，只怕我自己也变成你那样了。恍惚从水的倒影中果然看到自己也变成妖怪那样可拍，如你一般。我们一样了，我倒是有点安心了。毕竟大家都是鬼怪了，不会再伤害了。”

他读毕，抚摸薄薄小册子。

快要褪去的圆珠笔字，一如逝去岁月，心酸自知。

曾经牵手欢笑忧愁，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