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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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零年的武陵市，街上的人流还是熙熙攘攘，网购没到现在这样红火，人们买东西还是习惯到商场转一转。位于市中心稍偏一点的次道街上，一家名叫中电手机城里，不时有三三两两的来看手机的。
这里多是卖杂牌山寨机的，还有一些倒腾来的水货机、翻新机，无论买的还是卖的，都是心照不宣，因为搁不住便宜啊！有路对面的正规商场比着，总不乏贪便宜的来这里买。
在一圈柜台的一个角落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老鸟，眼光中透着奸诈，不时的扫一眼全场。看看没人时蹲下来点一支烟，奸笑时露出两排黑黄不匀的牙齿，瘦长的身型偶尔把稍驼的背挺一下，愈发显得鹤立鸡群。
“生意来了”，老鸟提醒正在看手机的女孩，这是他的雇员，叫小翠，乡下来的，以前在他工厂里打工。过来两个小当兵的，其中一个可能常来，在柜台前让女孩拿这款手机看看，再换换别的瞧瞧，是不是真买手机不知道，和女孩倒是有说有笑，聊的挺开心。临走时还不忘要个联系方式。
“唉，把握好了。这是猫，这是碗，懂行的人，一看这碗就知道是古董，多少钱都不能卖。”老鸟一边对着女孩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这手机就好比猫，你就是那碗，碗是用来吸引顾客过来买猫的，不要猫没卖掉，先把碗搞没了。”老鸟深吸了一口烟，半开玩笑的说。女孩笑笑也不说话，继续看她的手机。
武陵市地处江南，当地人都称这种滑不溜秋的男人为老杆子，也就是老不正经的那种。老鸟就属于这种老杆子。
他姓戴，叫戴松林，有时提起他老子还讳莫如深。他老子在世时在一家军工企业任党代表，以前可能东走西调的，也没个安稳处，对他这个独子也疏于管教，不该有的纨绔一样不少，该学的正经没一点正型，父子也是互相不对付。就这样这小子在家结婚没几年，和老婆跑南方去了。老头子通过战友的关系，为老杆子拉了做电感器的业务，那两年让他小发了一笔。后来他老子去逝了，业务也就此中断了。
提起他老子，老杆子还拿他的名字大秀一把，“以前老子站错队了，和林彪一伙走到了一起，这不出问题了立马划清界线，就给我起了松林的名字”。说起来似乎对他老子极为不满。
手机城只有星期六星期天生意好些，平常见不到几个人。开始入驻的商家少，生意还算过的去，等柜台、包间都租出去了，僧多粥少，挣个生活费都困难。
刘华刚开始看到卖手机应该是个机会，电脑耗材也不做了，过来租了节柜台。生意不好做的时候，大家三五成群的围成一团，聊天的、打牌的，就这样刘华就和老杆子熟络起来。
老杆子当时四十多岁，比刘华大上一轮，谈不上多大的生意人，可能走南闯北多了，在生意场上算是个老鸟。
大建两口子人高马大，为人也比较爽快。平时只是大建老婆过来，大建偶而周六、周日过来一下。大建老婆以前在商场做过营业员，接触的顾客多了，对人的心理也就善于揣摩。提起老杆子，她就忍俊不禁，吐吐舌头还顺带伸出大拇指，“嗯，不要小瞧了，他可是个高人！”
大家聊熟了，老杆子提议到大建家喝酒，一场酒喝下来，相互之间也多了一层了解。老杆子说他有注册过一本杂志，想从朋友那里收回来，问有没有兴趣一起做，刘华、小颜都觉的不错，可以做做看，只是不知道怎么入手。
老杆子以前搞杂志的时候，他家老头子还在世，有些关系也买他的帐，可能让他捞了些钱。
“我到老鸭厂里拉一票广告，至少三十万，捞这一瓠就行了”，老杆子信誓旦旦地说。有他这一兜底，刘华觉得是个机会，反正这手机也没得做了，不如搏一下，小颜考虑后最终还是没有介入。
由老杆子牵手，在他家附近的设计院楼上租了两间办公室，刘华对电脑这一块比较熟悉，提议把杂志做成DM广告，就是直接邮寄广告，大都是直接到店铺等经营场所免费派发。后来才知道这个杂志注册地在香港，内地发行不了。要不是老杆子打包票拉业务，妥妥的就一坑。
场子支起来，招了两三个平面设计，两三个兼职业务员，就是到电脑－条街上去免费发杂志，联系有意向的广告客户。开始做的轰轰烈烈，杂志出了好几期，老杆子的业务也没见有进帐，看情况再拖下去就是死。老杆子说他有一帮同学，晚上请－下，说不定还有些路子。
在一家叫浅谈慢吃的小酒馆里，七八个人围一桌，大家有说有笑的述说着同学情、师生谊，其中有一位是老杆子这些同学的老师——高老头。也是社会风尚所在，对混的好的难免青眼有加，老师虽说在学校的圈子里，少问世事，对社会上的不良习气还会表示不屑，一旦融入了社会的大熔炉，也就难保青蓝了。
杜大是街道的副主任，分管街道上的所有企业，官没有多大，但听他那口气，倒像是一方土豪，养的也是体满膘肥。
“杜总，这肚子大，就是混的好。来，喝一杯”，老杆子适时的来一句。
“天生腐败的肚子，我骄傲，告我去？”杜大仰着头，一只手拍的肚子砰砰响，引得轰堂大笑。
“我就喜欢这样的学生，实诚、不虚头。”高老头笑嘻嘻的点着头，抬手举起了酒杯。
话一旦拉开了，酒桌上都没了拘束，天南海北、从小到大无所不谈，可就是没人谈业务。估计老杆子只是请同学聊天，压根就没提业务上的事。
这酒是喝的高兴了，却没有预想的成果。刘华揣摩着酒桌上的人，应该是没有业务可谈。后来实际接触下来，也证实了当时的判断。
两天后刘华提着业务包，先到了街道找到杜大，杜大听明白了来意后，支吾了一下说道：“我这里就是个空头，不管业务。”
点了支烟，过了一会，这才慢悠悠的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个人，你过去找他。”随手写了个电话号码，“金力特公司王主任。就说我介绍的。”
等到联系了王主任后，才知道这是一家台资厂，哪有什么广告业务，杜大玩了个金蝉脱壳。王主任听说是杜大介绍来拉出务的，也就推脱说忙，之后就避而不见了。
这场酒也不能说没有成效，虽然没拉成业务，接下来却是友情接续，酒局不断。
柳伟是做军工生意的，为一军工企业提供设备配件，也没看到雇人，估计就是做转手或贴牌生意。刘华找到他时，看他正在准备标书，听到是拉广告业务，也就没再避讳，直言他这种点对点的贸易公司用不着做广告，又不做民用产品，说白了就是关系运作。
就这样一圈跑下来，除了客气一下外，都委婉拒绝了。
一周后，老杆子说柳伟请客，让刘华陪他过去一趟。因之前的酒桌上，刘华已听到老杆子与柳伟不和，这也就是还人情酒。
到场后，果然还是之前的那帮人，只是请客的人换成了柳伟。喝到酒酣耳热之际，柳伟话匣子也打开了，“现在酒喝的少了，年轻那会儿才叫风光，从没在晚上十二点前睡过觉，大排档一请就是两排小姐，不醉不休。”
看到柳伟那陶醉的神态，仿佛年轻了不少，又回到了当初的风流岁月。
就这样，杂志半年不到就停摆了，老杆子和同学合伙开的电感器厂，也因看不到希望，还需要再投钱，老杆子撑不住，也退了出来。
老杆子的老婆孩子还在南方，听说在那里还租了节柜台，主要做一些电子产品的业务，无奈之下又回去了。
听他说是在钟山市，以前曾有段时间在那里还做过棋牌室的生意。打牌的都是些无所事事的，各色人等都有，那时老杆子的老头子还健在，部队里也有些关系，还能帮他支撑一二，这也让他胆子肥了不少。
老杆子谈不上会做生意，不是那种一心想着做事的人，但很会见机行事。开棋牌室时，在门口摆上茶叶蛋卖，人家卖一块一个，他卖两块，后来为这事争执起来，他操起铁锨向人家砸去。
其实倒不是他真有胆子砸死人家，听他跟他老娘吹嘘道，“这年头胆大的吃定胆小的，就是比谁胆大”。
靠着老头子的一点关系，做欺行霸市的一点小生意，除了吃喝玩乐学的精，生意上也没见有多大想法。
在老家生意上折羽而归，这老杆子嘴边常挂着一句口头语——“冇生意不如回去搓面团”。这“搓面团”也不知道老杆子从哪儿学来的，这次想是回去抱着老婆搓面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