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和一位杀手的对话
睁眼只看见戳在眉心的枪管乌黑。
我摸出枕头旁眼镜戴上,大概为了我能看清楚局面,枪口从眉心移到鼻梁,也为了我方便戴好眼镜。仍看不见杀手眉目。准确地说,根本看不到。倒不是他跟杀手电影里一样戴了墨镜或面罩,而是他脸上根本没有五官。这倒是和我心中对杀手的形象一致。
我手伸进枕头另一边摸手机,杀手晃了下枪头,表示不必了。我轻微点头以示认同。枪顶在脸上,看表也没什么意义,枪响,世界上的事什么也不会记住,记个时间有卵用。杀手的另一只手臂伸到我眼前,手臂上的苹果手表清晰显示出2017年7月8日星期六凌晨4点半字样。
“你终于来了。”我盯着杀手,这是我开口的第一句话。
没脸的杀手毫无反应。他要有反应我也看不见。我只好继续说话,电影里临死的主角总喜欢叨叨个没完,这一招总能为他们带来一条生路,我准备活学活用。
“我等了你很久了。每天都盼着你到来。甚至是每时每刻都盼着你到来。”我说。我瞄了一眼床边书架上的烟盒。那是昨天买的一盒红色包装的黄鹤楼。这款香烟的包装设计我非常喜欢,正反两面红黑相间,不留余地,简洁干净没有多余,烟味也不浓不淡。里边应该剩了几只。一般夜晚碎叫前我都会下意识看看烟盒里剩下几根烟,一颗不剩,是永远不被接受的。那将让人生渡过的每一分钟都漫长而无比挣扎。
杀手点了下头。显然他同意我下意识的举动。
N年前当我和女朋友聊起死亡的一刻,我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最后一刻对人间唯一的眷恋为何。为这事儿女朋友相当生气,至少有三天拒绝我摸她迷人的胸部。她也不是胸大没脑,那时正值我们彼此爱得跟小说里一样死去活来,难怪她有跟我去死的心,却没想到我最后想要的竟然不是她的胸。当然,我也想过,在和相爱的人在做爱时死掉应该也是一种不错的归宿,如果身边没烟的话。
我从烟盒里掏出两只烟,一颗叼自己嘴上,一颗递给杀手。他接了我的烟,虽然失去了五官,夹在手上也是个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杀你?”杀手问。他没有嘴,开口就像机器在说话。我判断他脑子里大概装了什么AI。能提问就好,我活下来的概率至少大了一点点。我想。
“因为我的存在毫无意义。”我说。“你看,我读了这么多书,读得越多,越发觉人生没什么意义。完全没有必要活下去。你不来,我就只有遭受折磨,每天醒来,就想着今天该怎么过,这种痛苦已经折磨我很久了。”我尽力表达出对死亡的渴望。
杀手冷笑。的的确确地发出一声冷笑。机器一般的冷笑声,不带任何情感。杀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用无名指和小指头把我的被子撩开,我看见自己勃起的家伙把裤头顶得老高。
“你看,你还有欲望。”杀手说。声音如幽灵一般。杀手没眼睛,但他肯定也看见我床旁边垃圾桶里丢的一团团纸。
“你不会认为想死的人,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就不会打飞机吧?”我提出问题。“这不过是本能而已。”
睁眼只看见戳在眉心的枪管乌黑。
我摸出枕头旁眼镜戴上,大概为了我能看清楚局面,枪口从眉心移到鼻梁,也为了我方便戴好眼镜。仍看不见杀手眉目。准确地说,根本看不到。倒不是他跟杀手电影里一样戴了墨镜或面罩,而是他脸上根本没有五官。这倒是和我心中对杀手的形象一致。
我手伸进枕头另一边摸手机,杀手晃了下枪头,表示不必了。我轻微点头以示认同。枪顶在脸上,看表也没什么意义,枪响,世界上的事什么也不会记住,记个时间有卵用。杀手的另一只手臂伸到我眼前,手臂上的苹果手表清晰显示出2017年7月8日星期六凌晨4点半字样。
“你终于来了。”我盯着杀手,这是我开口的第一句话。
没脸的杀手毫无反应。他要有反应我也看不见。我只好继续说话,电影里临死的主角总喜欢叨叨个没完,这一招总能为他们带来一条生路,我准备活学活用。
“我等了你很久了。每天都盼着你到来。甚至是每时每刻都盼着你到来。”我说。我瞄了一眼床边书架上的烟盒。那是昨天买的一盒红色包装的黄鹤楼。这款香烟的包装设计我非常喜欢,正反两面红黑相间,不留余地,简洁干净没有多余,烟味也不浓不淡。里边应该剩了几只。一般夜晚碎叫前我都会下意识看看烟盒里剩下几根烟,一颗不剩,是永远不被接受的。那将让人生渡过的每一分钟都漫长而无比挣扎。
杀手点了下头。显然他同意我下意识的举动。
N年前当我和女朋友聊起死亡的一刻,我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最后一刻对人间唯一的眷恋为何。为这事儿女朋友相当生气,至少有三天拒绝我摸她迷人的胸部。她也不是胸大没脑,那时正值我们彼此爱得跟小说里一样死去活来,难怪她有跟我去死的心,却没想到我最后想要的竟然不是她的胸。当然,我也想过,在和相爱的人在做爱时死掉应该也是一种不错的归宿,如果身边没烟的话。
我从烟盒里掏出两只烟,一颗叼自己嘴上,一颗递给杀手。他接了我的烟,虽然失去了五官,夹在手上也是个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杀你?”杀手问。他没有嘴,开口就像机器在说话。我判断他脑子里大概装了什么AI。能提问就好,我活下来的概率至少大了一点点。我想。
“因为我的存在毫无意义。”我说。“你看,我读了这么多书,读得越多,越发觉人生没什么意义。完全没有必要活下去。你不来,我就只有遭受折磨,每天醒来,就想着今天该怎么过,这种痛苦已经折磨我很久了。”我尽力表达出对死亡的渴望。
杀手冷笑。的的确确地发出一声冷笑。机器一般的冷笑声,不带任何情感。杀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用无名指和小指头把我的被子撩开,我看见自己勃起的家伙把裤头顶得老高。
“你看,你还有欲望。”杀手说。声音如幽灵一般。杀手没眼睛,但他肯定也看见我床旁边垃圾桶里丢的一团团纸。
“你不会认为想死的人,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就不会打飞机吧?”我提出问题。“这不过是本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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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打飞机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你脑子里那个翻云覆雨的女人是谁呢?”杀手说。“唯一可以肯定的,你想的肯定不会是你老婆。”杀手一针见血道。是啊,结婚这么多年。夫妻之间已经达到了相敬如宾的境界,自然不可能把老婆当着打飞机的对象。但也没什么固定的对象。可能是昨天路过烟店插肩而过胸臀发育成熟的女子,连长什么样子也记不起来;也可能就是临时按遥控器摇出来的新闻联播里的女主持什么的,一时间我还真想不起来。
杀手看似把握住了我的漏洞,手指头放到板机上。没有脸的面目看起来有几分得意。
“好吧。我承认,你说得没错,虽然人生毫无意义,欲望仍然能够寄托在肉体上继续存在。但你应该注意到,欲望对象的存在,也是毫无意义和目标的。打飞机时的性幻想对象也是随机的。”我必须把对话继续下去。
“嗯,说得没错。可能你打飞机时脑子里具体画面只是一对乳房或屁股。你还算是个明白人。一个诚实的人。”杀手扣在枪机上的指头松动了下来。杀手把香烟放在嘴角的位置。
最近一段时间,周边被暗杀的人不少。大部分死于凌晨四五点的床上。据说都是些无名无姓的人物。坊间流传的谣言大概是真的。据说凡是和这个时代不合拍的人,没有与时俱进和实用价值者都将被某个神秘不可言说的机构登录在册,由其派出杀手逐一暗杀。传言这就是正在执行中的人类清除计划。
“既然你是一个明白人,为什么你就不懂得活着的意义呢?”杀手假装拔了口香烟,说:“你看,你读这么多书,还喜欢看手机,微信圈里每天都在发生那么多有趣的事。你还爱看英剧和美剧,这些剧中那些真实的人性能让你触及这个世界运作的本质。既然你生命中还有这些有趣的事物存在,为什么你就不能找到点积极的人生意义呢?”
“我杀过很多人。他们当中也有不少定时勃起,或者喜欢打飞机的已婚男子。但很少有你这样在死亡面前,能对欲望进行精确定义的家伙。特别是你居然能够把欲望与肉体的关系分解得这么清楚。”杀手把手中香烟举到眼睛应该在的位置,香烟在他指头间转动。
“我倒是十分好奇被你杀过的人在临死前的表现,你能说说吗?”我说。我是真的好奇。这种好奇远比对微信朋友嗮那些图的好奇强烈千倍。每天点开那些嗮娃嗮衣服嗮地中海阳光下不漏点的胸臀和米其林三星便秘美食有什么值得好奇可言。大家不过是点赞之交,维持一种互联网存在。虽然时常对生命与存在有无力感,但我仍无法摆脱好奇心的存在。今天如果一枪命毙,就算好奇害死我罢了。
“绝大部分,都表现出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尽管他/她们平常都装着对人生毫不在意的样子。有的要求在临死一刻跟妻儿发条微信表达对他们的挚爱,其实前两天还背着带孩子的老婆和自己的女秘书搞了几天几夜;有的则迷恋于一段来不及发生的感情或性关系,用猫信私约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那怕连对方的真实性别都从未清楚过;还有的表示要喝一瓶波尔多产区限量版庄园级才能闭目;也有只想再吃一碗重庆小面或火锅的,喜欢火锅的比重庆小面多一些;还有想最后再看一部昆丁的DVD。总的来说,其实都有着强烈的生存愿望,只是他/她们平日毫不自知,一心只浪费时光和世界上的粮食。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国家粮食大部分只能依靠进口。”杀手口若悬河。
“你讲的真是有趣。食色性也。人之将死,其言必诚啊。不是每个人都要跟马云或贾跃亭一样去整那些宏大的理想和情怀的。”我说。我的脑子有点短路的感觉,怎么就把话题聊到马云和贾布斯身上去了。
“你看,这就是我被派来杀你的缘由。你心无大志,除了打飞机,除了看书,除了mono,你的人生毫无意义和价值。你这样的人,活着也就是浪费粮食,对国家,对社会毫无贡献,对家庭也毫无贡献,连你当初承诺相爱一生的人,你都失去了做爱,贡献一点精子和取悦对方的能力。我们不杀你,随着社会的进步,技术的进步,迟早你的存在会被机器人替代。而且你活得多么怯懦和胆小,连来自mono上的约会都不敢面对,只会打飞机。”杀手如果有眼睛的话,说这些话时眉毛一定上扬了几下。
“好吧。你开枪吧。”我一把握住枪管用力戳自己鼻梁。得承认杀手话里有些意思我不能完全否认。
“如你所言,无所事事的人,只知道寄托于不存在的事物上的人确实不应该活下去。我也不想等到机器人来替代我。实话实说,我只想过女机器人,在马云贾布斯宏伟大业奋斗下生产出来的她们,长得和真人一模一样。那样,我就不用打飞机了。如果可以随时选择和机器美女做爱,那样平时走在路上也不会冲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胸部、大腿和屁股勃起了。那样我就会成为一个思想到肉体纯洁无暇的人。想象一下,剩下的精子只排放在机器身体里,被程序清洗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存在过。”我说,发出人类的冷笑。
“你真是无可救药。”杀手重新把指头放在板机上。我注意到他的苹果手表显示出2017年7月8日五点一刻。这无聊的对话居然持续了四十五分钟。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说。
“说吧。简单点,废话讲了那么多,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还得赶去杀别的无用之人。”杀手表示同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好奇,你都没有脸,平常又是如何活下去呢?”我问。
杀手用没有五官脸的表情看着我。我看着他,感觉到他若有所思,又有点怅然若失。
“你还是比我见过的死人要聪明点。能提出这样的问题。你说对了,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你不知道吗,只有没有脸,或者不要脸的人,才能存活下去。”杀手没有五官的脸再次成思考状。
“我们这一行能存活下来并成为专业机构,自古以来凭借的就是遵循世界法则,没有七情六欲。或者这么说,只有看穿了七情六欲,才能活下去。才能对这个世界有价值。举例而言,历史上,只有当看穿了七情六欲,成为圣洁的人,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宿:权利和宗教。然后只有他们,再将人类分成三六九等,传播教义,收取货币,让世界按照本来的规律和方式运转,安排那些迷失羊羔们是死是活;当今,人类则因为对技术产生恐惧,机器人就被发明出来替代恐惧,直到看透技术的人类能实现对技术的掌控,世上便可终止欲望和杀戮,剩下一半人类与一半机器和平相处。作为凡人,必须懂得,秩序,只有秩序,才是这个世界运转的一切,就是这个世界运转的秘密。在秩序里,脸有什么用?感情有什么用?思想有什么用?一瓶庄园级别的红酒有什么用?再性感的乳房和屁股有什么用?火锅有什么用?对一般人而言,有了秩序,才能获得安全感,才能释放他们活着的意义。”杀手努力把复杂的事物讲得简单。
“所以你们都不要脸。反正要了脸也没用。还不如机器人。”我表示似懂非懂。但杀手提到秩序和安全感的问题,貌似在我无聊思考人生时,有过类似结论。
“那你想像过自己的死亡吗?你在死亡那一刻,又会想些什么?”我不甘心,又问了一个问题。
杀手没有五官的脸愣住了。显然,他对我的再次提问毫无准备。他突然放下了手里的枪。伸手从我枕头边摸出我的苹果手机打开。他对我的一切了解得如此透彻,知道我的开机密码本不是问题。杀手拨了个号码,把手机贴近耳朵应该的位置。
“抱歉,老板——,他提了个我没法回答的问题。”杀手对着手机讲完,放下顶着我鼻梁的枪,转转头,打量着我的房间。我床上的书架,桌案上摆放的烟斗,相框里女儿与老婆合影的照片,几瓶还没打开的酿酒狗朋克IPA,床脚下风干后的袜子,窗台上的烟灰。
“你不应该拒绝和MONO上的女人约会。”杀手低头贴近我的耳朵说了一句。
这是杀手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
说完杀手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头开了一枪。他手腕上的苹果手表显示时间是2017年7月8日早晨五点。
你看,这就跟好莱坞电影里的情节一样,临死前话多的人总会活下来。我打开黄鹤楼烟盒,拔出一颗叼在嘴上。看着昨晚打飞机后扔垃圾桶里的纸团,我一阵头疼。靠,毫无意义的一天又将开始。我从杀手手里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mono,想看看有没有约会的私信。我裤头里的家伙再次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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