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洛:你好,手艺人

2019-01-26  本文已影响0人  旋覆花_4c5d

小时候,在乡下和爷爷奶奶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个村子和普通的陕南农村没什么两样。只是小孩子特别少。爷爷家偌大一个院子,除了猫和一个小我月份的表弟,再无别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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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那只猫,可猫却不大喜欢我。甚至有点躲着我,这大概也跟我喜欢它的方式有关,因为太喜欢,所以每次看见它,我就会扑上前去,一把捉住它,死死地捂进怀里。所有三四岁这个年龄的孩子在这时期面对自己喜爱的事物,可能都会这么干。这也就是爱在最初时的一种不恰当不合适的表现,自私,霸道,不管不顾,急促,慌张,不留余地,令人窒息。相比那些年长一些的人们来说,他们更懂得给爱留一些适度的自由和宽松的空间,像江河,大海,平缓,博深,包容。猫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它认为所有的小孩子都值得警惕,只有跟大人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较为安全。 那位和我一起寄放这里的姑妈家的表弟,就更算不的一个称心的玩伴了。多年后逛天涯看到一个吐槽某宝店家的神贴,很能说明我们当时的一些境况,“姑娘各种的不喜欢,正是我致力的追求”。

小时处处和姑娘为难的表弟,大学毕业后作了一家外企的高管,日渐温驯,谦和。有岁月的功劳,也离不开贤内助严格的家教。这是题外话。好在当时,我们彼此无感。很多时候,我宁愿一个人跑去村口看老石匠。 老石匠大约有七八十岁的模样。一把钢凿、一把铁锤是他全部的家当。在那个村里久了,大家都和他很熟,经过的时候都会跟他打招呼。老石匠也不怎么爱说话,回应的只是微微到不易觉察的一笑。唯有在面对那些和他一样黝黑沉默的石头的时候,老石匠才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神采飞扬起来,他搬弄着他的那些石头们。在它们面前,他俨然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调兵遣将,出神入化,鬼使神差地调遣着他的千军万马。那些杂七杂八,凹凸不平,极不规则的山石,在他的手里竟也奇怪,顿然变得服服帖帖,简直就像面团子一样柔软,可造塑。 老石匠手艺娴熟,鬼斧神工。一把铁锤在他手里上下挥舞三下两下便能敲打出一块平整可用的石材来。不用吊线,也不要水平测量器,大半天时间就能砌出一道整齐,漂亮,棱角锐利的石墙来。这简直像魔法,令我十二分还要多的膜拜。我亦步亦趋地跟着老石匠,艳慕地看着他的劳作与成果。悠然之间,也曾冒出一个神圣的想法,将来,也要做一个和他一样身怀绝技的手艺人。

小孩子的兴趣来得快也去的快。几乎就在关于一个石匠的梦想还停留在雏形,并未来得及有丝毫壮大发展的同时,我就开始了转移。一个偶然的机会,爬上了家里的小阁楼,在那里,我惊诧地发现早逝的外婆留下来一堆五彩斑斓的老绣片。 瞬间,我从灵光乍现中察觉到了自己作为一个手艺人所具备的巨大潜能的冰山一角。于是打算先从一些简单的手工活开始,比如给家里那只我一直喜欢,但它却一点也不喜欢我的猫做一套靴子或者小马甲什么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在老祖母的鼎力相助之下,冬天刚刚来临的时候,我就做成了一件秀珍的棉马甲。 穿上棉衣的猫,跟我的关系却愈加地紧张起来。它开始变得莫名其妙。惊悸,笨拙,茫然,不知所措。甚至连正常的行走也不能了,每一次,都要紧张地弓着身子,四处张望,小心翼翼,探头探脑,有时候看见自己的尾巴都要夸张地一赫老高。全家人乐的开怀大笑,表弟更是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致,终于有一天,在我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他偷偷脱掉了猫的棉马甲,重获自由的猫,绝尘而去,犹如一道闪电。

中学毕业,被父亲送去学了医,毕业之后进医院拿起了手术刀。画画,再后来写了诗歌,到报社做了编辑记者。这期间还和一门叫皮雕的艺术有了邂逅。 说起和皮雕的相遇其实很简单也很偶然,一开始我只是想给自己的包买上一串好看的真皮挂饰,可是去了好多地方逛了好多店都没能如愿于是就打算自己买一些皮子回来自己做。很快。就做好了一些⋯⋯ 得意地发了帖子到国内一个比较大的玩皮的论坛。不想却大受冷落。问其为何? 答曰:我们都是玩皮雕的! 言辞之间,甚是高冷 。

百度一下,果然高大上—— “皮雕艺术起源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欧洲中世纪时期,就有利用皮革的延展性来做浮雕式图案的器具。皮雕作品雕刻精美,工艺细致,在欧洲中世纪之后一度是皇宫贵族身份和名望的象征。这种皮雕工艺长期的私下传授,并没有公开和流行。公元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的同时皮雕由西班牙传入美洲。一直到20世纪以后,皮雕才成为美洲人的喜好。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由占领军传入日本,后由日本传入中国台湾,近几年才传入中国内陆,在国内开始蓬勃发展。” 看视频,找资料 ,各种摸索…… 一周以后,我的第一批皮雕作品问世。再发帖的时候,瞬间就惊到了论坛里的伙伴们。

一时之间,各种实用主义的钱夹,包包,抱枕应运而生……各类参展,被各种人群欣赏收藏,令我高兴地看到自己终于初步成为了一个手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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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到了新世纪,2010年的春天,正是小河破冰,大地回暖的季节,沐浴在和煦春光里的陕南小城,江南江北大片的土地上,有花次第开放,沿江两岸,到处弥漫着诗意的温暖和阳光,忽然又迷上了石头画。隔三差五去江边,把那些跌跌撞撞扑入眼帘的小石头带回家来。书房的地板,橱架,都俨然变成一个小型的石头加工厂。

一个大雾还未散尽的早上,早早去了江边。整个汉江北岸,目光可及处就一放牛老伯和他散落在葳蕤水草间安静吃草的牛羊。出于好奇,老伯过来审视我的石头,只一眼,便满是诧异:你的这些石头真的太难看了。……难看的石头被我宝贝似地带了回来,在清水中清洗干净,勾描点染,涂上连我自己也不能完全说的明白的色彩和颜料。于是就有了花卉、植物、童谣、仕女、田园……前世今生的模样。再为它们每一个都取了名字,于是,在冰冷的石头城里,这些石头开始拥有自己的温度和面孔……这,或许也是神的旨意。 到了秋天,这批汉江石画在西安钟楼展出。不想竟引起一场小小的轰动。 一位来自美国南部台湾籍老夫妇在在回国后发来的邮件中说,汉江石画是他们本次到大陆一个最重要的收获。非常热情地邀请我去他们目前所居住的乔治亚州卡罗敦市艺术城举办汉江石画展。生命的旅途中,总是注定了这样一些偶然又偶然的相遇,不早不晚。恰好相遇的一刻里,有些人注定要被我们牢记。而我们也将会在一些人的记忆中长久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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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迁徙的海水,犹如迁徙中黎明前的某个瞬间。 仍时常想起小时候的事。仔细琢磨,并不矛盾,手术刀也好,键盘也罢,都是一种劳作的工具,而写诗,作医生,当编辑,画石头,做皮雕,与老石匠砌墙一样,也都是一些手艺活。 “作为手艺人,我懂得手艺”。缓慢,笨拙,憨重,少量,甚至粗糙,不圆滑……,所有的手艺人都是专注的。他们,以手艺为美,也以手艺而崇高。而我们所羡慕的并不是这手艺的本身,而是专注执着于手艺背后带来的温润和宁静,以及细腻优雅的慢生活。正如古人所说,无须黄金万贯,只需一技在身。将时间慢慢地打磨,将生活慢慢审视,拒绝快,拒绝加速度,拒绝复制,拒绝工业化,只做好份内事,无需逢迎,讨好,谄媚,更无需看人脸色仰人鼻息。

做一个安静而耐心的手艺人。在现代城市生活的苍茫幕帐之间,夜色低垂的万顷幽草之上,搭建一顶亮着烛光的诗意帐篷,照见远方黎明时分,海水深处那微微泛起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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