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桌里的刀片、校服上的血渍、诊室里的谎言和从天台坠落的我…

本篇作者 | 阿民

本篇编辑 | 猫须

插图来源 | DADU SHIN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站在23楼天台边缘数第738颗星星时，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起来。不是电话也不是消息，是社区医院的预约提醒——明天该去换抑郁症的药了。风把这句话吹得七零八落，我低头看见栏杆上积着的薄霜，突然想起七岁那年攥着融化的冰棍跑回家的夏天。

那些藏在课桌里的刀片

第一次把刀片藏进铅笔盒，是初二开学后的第三个星期二。前桌男生又把嚼过的口香糖粘在我背后的校服上，这次还混着半截粉笔头。我在厕所镜子里抠那团发硬的胶质时，听见隔间外传来哄笑声，有人说"看她那样子，好像条被雨淋湿的狗"。 那天放学我绕去五金店，用攒了两周的午饭钱买了把最小号的美工刀。刀片很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数学老师每次点我回答问题时的眼神。我把它藏在《五年中考三年模拟》的塑封套里，写字时能感觉到它硌着掌心，反而比同桌递来的"加油"纸条更让人安心。 母亲发现第一道疤痕时，正在给我洗校服。她举着那件被血渍浸透的白衬衫，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她的声音劈了叉，我盯着她鬓角新长的白发，突然想起上周她去菜市场为了五毛钱和摊主争执了十分钟。 "是我自己不小心划的。"我说这话时盯着地板缝里的灰尘，那里还卡着去年冬天的雪花。父亲在客厅抽烟，烟头明灭的光映在墙上，像只沉默的眼睛。 后来他们带我去看医生，诊室白墙上贴着"微笑面对生活"的标语。穿白大褂的阿姨问我最近睡得好不好，我数着她胸前听诊器的橡皮管，数到第七根时说"挺好的"。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三天没合眼了，闭上眼睛就看见课桌里的刀片在月光下跳舞。

天台与窗台的距离

坠楼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后悔没带那盆多肉。我在出租屋养了盆玉露，叶片胖乎乎的，每次浇水都能看见水珠在顶端滚来滚去。那天早上它的一片叶子枯萎了，我蹲在地上哭了两个小时，好像那不是片叶子，是我弄丢的某块拼图。

2019年冬天来得特别早，我在考研自习室的暖气片上烤橘子，闻着那股酸甜味突然想回家。手机里有三十七条未读消息，母亲问我穿没穿秋裤，父亲拍了张家里的雪景，还有暗恋的男生发的"图书馆好冷"。我盯着那些消息发愣，直到后桌的女生抱怨我挡了她的光。

真正站上天台时，风比想象中温柔。我数着楼下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串省略号。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母亲发来的视频邀请。我没接，看着屏幕里她头像上的红围巾，想起高三那年她陪我熬夜时总围着它。

坠落的瞬间很安静，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后来在医院醒来，发现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像条笨拙的美人鱼尾巴。母亲趴在床边睡着了，头发里藏着几根银丝，我伸手想替她拂开，却摸到自己手背上插着的输液管。

"你要是走了，妈就把你养的那盆玉露扔了。"她醒来看见我睁着眼，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瓶，水珠一滴一滴往下落，在床单上洇出小小的圈。

药盒上的阳光

第三次住院时，邻床住着个七十岁的老奶奶。她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看日出，把面包掰成小块喂窗外的麻雀。"小姑娘，你看那麻雀多好，下雨也能飞。"她给我看手背上的老年斑，"我这病啊，比你这厉害多了，可我还想看看明年的桃花呢。"

护士来送药时，总不忘夸我的药盒好看。那是个铁盒子，上面画着梵高的星空，是住院时闺蜜来看我带的。"吃了药就能看见星星啦。"她把剥好的橘子塞进我手里，橘子皮的清香混着消毒水的味道，竟也不难闻。

MECT治疗前，医生让我写遗书。我盯着那张白纸，突然想起小时候写的愿望清单：想要只白兔子，想考年级第一，想和同桌永远做朋友。笔尖在纸上悬了很久，最后只写了"请把我的多肉送给楼下花店的阿姨"。

治疗后记性差了很多，常常忘了昨天吃了什么。但每次看到药盒上的星空，就想起奶奶说的那句话："星星不会因为你看不见就不亮了。"

拼凑起来的日子

现在我有个小本子，专门记开心的事。第一页写着"今天买到了甜西瓜"，第二页画着只歪歪扭扭的猫，第三页贴着片银杏叶。闺蜜说我这是在收集阳光，我翻到最新一页给她看："你看，昨天的晚霞是橘子味的。"

父母把客厅的沙发换成了懒人沙发，说这样我崩溃时能舒服点。父亲学会了做我爱吃的糖醋排骨，虽然每次都把糖放多了。母亲不再逼我早睡，只是每晚睡前会给我热杯牛奶："睡不着也没关系，妈陪你数星星。"

上周去复查，医生说我的情况好多了。走出医院时，阳光正好落在肩头，像只温暖的手。我买了支绿豆冰棒，边走边吃，冰水流到手腕上，凉丝丝的很舒服。

路过文具店时，看见玻璃窗里摆着新款的美工刀。我站在门口看了会儿，想起那些藏在课桌里的日子。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像在说"都过去了"。

回家的路上，买了盆新的玉露。店主说这个品种特别好养，就算忘了浇水也能活。我抱着它往家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突然想数今天的星星会不会比昨天多一颗。

走到楼下时，看见母亲站在阳台上挥手。她的红围巾在风里飘着，像朵开在冬天的花。我举起手里的多肉朝她笑，突然明白过来，那些拼拼凑凑的日子，原来早就组成了完整的春天。

夜色慢慢浓了，我把新的玉露摆在窗台上，和原来那盆并排放在一起。月光落在叶片上，亮晶晶的像撒了把星星。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是社区医院的消息："明天天气好，记得出来晒晒太阳。"

我对着屏幕笑了笑，伸手数起窗台上的多肉叶片。一片，两片，三片……数到第七片时，听见楼下传来父亲的声音："小星，排骨炖好了！"

备注：每个人的成长经历和家庭情况都不一样，因此，文章中的分享，仅做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