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开了（4）

少年时期，我总觉着自己该是个男孩子，因着我个头在村里上下两岁的女娃娃间生的最高，声音也从来不像别的女娃娃，但现在都快三十岁，也经常因为音质的问题，在电话里被喊作先生，我曾一度以为自己也会有柔和动人的声音，仅发生在我中学转校到县城里的一段时间里。

我母亲不仅干活力气大过男人，学东西的速度也是大过相跟的几个女人的，村里的女人们闲时就聚在大街上的大核桃树下，不是纳鞋垫儿、织毛衣，就是打不赌钱的牌，说着不在场女人的坏话，有段时间村子里来了一个四川的女的（听说是被拐过来的，后来在我和玩伴的帮助下，顺利联系到自己的家人，跑了，这是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的秘密），给她们带来了羽毛球这一新奇的玩意儿，我母亲自那时候便学会了这唯一一项体育运动，没过多久，在村里就天下无敌了。初中时期我转学到县城，母亲在早上我上学后、她上班前就去广场（当时的市中心）跟人一起打羽毛球，自此她便有了很多球友，男女老少都有，很多名字她都叫不上来，但他们的家务事儿她倒都知道，人都爱跟她讲，可能是我母亲这人看起来就比较牢靠，从不兜售别人的秘密。那群人中，有一位退休的老教员，我们那小县城的人对当过老师的人都异常的尊敬，说什么都信，当时我还借着母亲的光跟他打过羽毛球，说实话，老年人毕竟不能红红火火，打球很轻，为了不让他闪了腰，我基本会打一个好的抛物线给他，把捡球的差事留给我自己，他很满意我的球技不如他，并说我后生可畏，还同我母亲讲，我这声音很有磁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变声的，会长个大高个，我和我母亲都很信他的话。其实五年级的时候我就冒到了165cm，村里的人都说该把我送篮球队培养，还好我家当时不富裕，认准学习才是我的出路，不然我才长到168cm，很难想象我的体育生涯会有多少励志故事。当然，我没如愿，我的声音一直很有磁性，也没有发生“变声”这档子事儿。

虽然我是女娃娃，但我父亲却对我有些儿子的期待，算起来，他36岁才有了我，对我更是疼爱。我的记忆力开始于四岁，那时候我家盖新房子，把原先灰砖块、绿木框、雕花玻璃换成了后来的红砖瓦片房，四岁那年的记忆是被打出来的。我有两个最好的玩伴，小宝和肥子，打小就比我矮小，但都厉害非常，每天回家我脸上都是她们的指甲抓痕，听说我被打的时候只会哭从不还手。盖房子那阵子，我父母亲都忙着和水泥、砌砖，没空看着我，我就在门口跟小宝玩，刚巧她家新来了俩小伙伴，一群小孩子聚在一起，少不了吹牛皮，就在比谁家的院子大，谁家院子里的树多，谁家院子里的果子长的又大又甜，那时候定是我的牛气吹太大了，他们几个就拿石头砸我，给我额头砸了一血窟窿。“三子、花儿，你家闺女被打了！”不知道哪个好心的大大发现头破血流哭喊的我，才喊了我父母亲出来。村子里的人关系就很简单，因着我被打血窟窿的事件，我们几家结了“仇”，即便后来那小男孩的妈妈给我送了橘子粉和罐头过来，也没修补我们几家的关系。自那以后，我父亲，细腰村第一老实人，便教我，别人打我，我就要打回去，不吃这亏，还教了我很多动作要领，从那以后，我就成了村子里年纪相仿女娃娃的“老大”。村里的大人小孩都知道了我的秉性，我不仅脑瓜子聪明全村第一，不好惹也成了全村第一。然而我父亲这辈子，却从没少吃亏过，从来不对生活还手。

好学这回事，我想天生和氛围各占一半，我们那时候不兴幼儿园，我是7岁才上的学前班，在那之前我就学会了数数1-100和拼音字母，都是我父亲利用每个月回家一趟的时间教的，放到现在来讲可能都算晚的，但在我们那小山沟就很前卫。也不清楚究竟是我脑瓜子好，还是父亲有耐心，在学知识方面我从未觉得费劲儿，父亲是初中文凭，那时候倒也算个文化人儿。

每个月我都盼着父亲回家来，除了能回来教我东西，还会给我带来城里的东西，比如油条、香蕉，这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是城市才有的稀罕货，有城市的味道。更稀的是，他每次回来只带两根香蕉，一根给我，一根给我妈，说是挺贵的，其实在父亲眼里，除了家里自己种的梨和苹果，凡是花钱的就是贵的，就只给我俩尝尝香。香蕉，也就成了我最爱喜欢的水果，每次买香蕉，我就想起来小时候父亲只买两根香蕉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