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不起
这里要说的是五个人醉酒后的遭遇。
第一位是我的老领导,五十余岁。他好酒,酒量也不错。因为怕夫人天翻地覆地跟他吵闹,一般酒喝多后就不敢马上回家,而是几个小时后等到人清醒得差不多了才回去。回家时,我们都坚持着送他上三楼到家门口,待他开门进去后才离开。
一天,他在外应邀赴酒局,酒后谢绝了别人陪送,一个人摇摇晃晃回家。到得自家门口后,不知何故,突然站立不稳,沉沉往后一仰,倒在了门外水泥板楼梯上,后脑勺正好撞上楼梯边角。他夫人在家听到异响,立即开门,一见吃惊不小,不知所措。可他不一会却醒了,支撑起身体回到了房间。夫人一看,他后脑勺鲜血直流,于是赶紧找药和纱布给压上,并要叫救护车送他去医院。他眼睛一瞪,去什么医院?不去,不去!任凭夫人好说歹说,就是不去。夫人没法,打电话给另一位领导求救。那位领导立马驱车来到他家,三言两语将他劝上车去了医院。医生给他后脑剪发消毒缝了几针。
第二天上午,老领导出现在大会主席台主持人座位上,从前面看不到他头后受伤。原来,那位领导说你明天还要出席并主持那么重要的大会,不去医院怎么行,他才酒醒去了。倒下起来没大事,他算幸运,逃过一劫。
第二位是一个认识的部门领导,四十余岁。他就不那么幸运了。也是酒局之后回家,他坚决不许别人送他回去,别人也不敢送他。因为,他的妻子会将送他的人骂得狗血淋头,被骂的人不少,谁还敢送他。
这不,这次他独自上楼回去,也是到了住的那层,想不到意外发生了。谁也不知他是如何摔倒的,反正是后脑撞在了上楼的石梯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上楼的人发现。送到医院,已奄奄一息,开颅手术后,一个月才睁开眼,但意识没有恢复。康复半年后,才清醒了一点点,智力停留在了几岁。现在还好,不出门,活着。
第三位也是一个熟悉的部门领导,四十来岁。他平时酒局多,酒量也可以,身体似乎也不错。他倒没有酒后摔伤,可却是酒后残了。
头天晚上,他在官场酒局饮酒不少,很晚才回家,到家后就睡了。第二天起来出门准备上班,可不知为什么,突然一头栽到地上。急送医院一查,脑溢血。做了手术,昏睡了半个月,终于醒来了。医生说,起病跟饮酒有紧密关系,他血压高但自己不知道,被酒一激,脑血管受不了了。现在,十几年过去了,人倒是白胖,但说话还只能艰难憋出几个音,一侧手脚不听指挥。
第四位是我的一个中学同学。所在企业垮台后,他成了低保户,与老婆离了婚。平时,他唯一的女儿资助他一点。尽管经济紧张,可他却过得有滋有味。天天喝酒打牌闲逛,人话鬼话神话痞话不离口。尤其喜欢找女人,女朋友有好几个。
一次酒局后,他倒在了路上。送到医院拍片一看,脑溢血。害得我们同学凑钱专门去看他。万幸的是,病情不算太严重,住了一个月出了院。医生叮嘱他,千万不能再喝酒,生活节制点。起初,他还守规矩,过了一段发现没事后,便照旧喝酒找女人了。
然而,好运气不是常有。一天,他喝了酒,又与女朋友云雨了一番。突然,不动弹了,吓得女朋友打120急送医院。医生一查,摇摇头,大面积脑溢血,回天无力了。我的这个同学就这么走了。三天的丧事,原配老婆坐镇指挥,其他四个女朋友忙上忙下,同学们直呼,死得也让人羨慕呀。
第五位,就是我的妻兄了。因弟妹小,父亲在学校教书,他从小就成了家里的主劳力,十来岁便开始挑起家中农活的重担,停停读读上完了小学就不再读书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学会了抽烟喝酒。常一天忙乎下来,到了晚上八、九点钟才吃晚饭。一家人人缘好,很好客,因此晚餐时总有人陪着喝酒抽烟说话,而且是人来人去,有什么菜呀酒的只管上来。喝着抽着说着就划起拳来。一顿饭常吃到晚上十一二点。末了,要他吃点饭,他却说,酒是粮食酿的,喝了酒就等于吃了饭,我酒醉饭饱了。家人再怎么要他少喝酒多吃饭菜,他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成家后妻子劝他,他会眼一瞪便要打人。反正,是一个很不听劝的人。
后来,我和妻妹夫每次去他那时,三兄弟免不了喝酒。往往是每人面前一瓶高度的,不豪饮,慢慢来。吃喝那么三四个小时,酒就不见了。他俩还有半路上参加的人,一边喝酒一边抽烟一边划拳。而我不会抽烟不会划拳,把酒喝完后就陪他们坐着。直到半夜了,才散。
他这样喝酒,也不知摔了多少次,皮肉伤了多少次。五十岁后的一天,终于出事了。当晚喝醉酒后,第二天起来又去摘柑桔。挑着一百多斤的柑桔在回来的路上,突然倒下。送医院后,诊断为中风,本要动手术,但医院刚因此病治死了一个人,医生不敢动了,加之不是很严重,于是采取了保守治疗。经过一段治疗,病情有所好转,说话没问题,只是一侧的手脚难活动。医生说出院后至少要康复治疗半年以上。于是接他出院住在我家,吃药、按摩、针灸、运动等,帮助他康复。渐渐地,能走,手能抬起活动了,迹象是明显好转。可他却急着吵着要回乡下了。我们不让他去,他就绝食,以死相抗。没法,只好送他回去。
回到乡下,前面还好,自己扶着能走,但后来越来越差,以至最后躺在了床上。他病后,女儿早出嫁了,儿子在外打工,家里只有妻嫂忙农活、做家务和照顾他。由于乡下条件差,吃不好,医不好,照顾不过来,又不舍得花钱,他的状况每况愈下,他也常心烦发脾气骂人。
病后的第五年,他第二次中风不省人事了。送去医院,医生说没办法治,回去吧。回家后,给他备好了寿房寿衣、挖好了墓穴,亲朋好友都从四面八方来了,准备办丧事了。可他就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有人说,将床移一下,就会去的。移动床后,他还是没去。大家只好等着,并给他喂水,偶喂点牛奶。一天、两天、三天,第四天他倒清醒了,半边身子也动了,只是说不出话了。他又活过来了。
这一活,又顽强地活了四年!四年中,他只能用眼神说话,偶用左手写几个字。最高兴的,就是女儿女婿带着两个外孙来看他的时候。对于妻嫂,尽管她照顾他做得不怎么样,但我们不能责怪她什么,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真的很艰难很辛苦很痛苦。最终,妻兄还是眷恋不舍地走了。走时甲子差一岁。
说完了。上面五个小故事,其实就是一个大故事。人哪,醉不起啊。愿还在“感情深一口焖(吞)”的朋友们,悠着点吧,身体是自己的,命不是别人的。
2022年1月26日写于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