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回一趟老家(六)
这片海曾经的繁华已经一去不复返,从前漁船、驳船等船只来来往往,而潮水退了之后,在浅海觅食的漁人撑着竹排,然后将鱼网抛撒出去,收网的时候,可见钻进网眼里的鱼鳞光闪闪,努力地争扎着。
之前的海是空阔的,航道两边的海床上水草茂盛,一些村民有时把水牛赶到这里吃草。不远处曾经有一个造船基地,木材通过船只从海南带回,据说海南生长着很多参天红木,树质坚硬无比,适合建造各种船只。海里除了生长着各种鱼、虾、蟹、螺等供人们捕捉外,连一些海泥、海沙都可以供人们利用。
海泥有两种,一种是淤泥,这种沉积物因有大量的腐败物质,所以是很好的肥料。集体经济的时候,村中就专门有船到海里运泥作肥料。这种海泥肥料养分高,又可以改良土质。当然,海肥要与厩肥、土杂肥混合,并经过一段时间发酵才发挥作用。
据父亲说,很久很久以前,我的爷爷曾经拥有一艘运泥船,并以此作为谋生的工具。爷爷办事干练、果断,但酒量过多,脾气暴躁。父亲十几岁的时候,曾有时随爷爷下海运泥,由于日晒雨淋,父亲变得黑不溜秋,只有两个眼睛一闪一闪的。待到结婚年龄,媒人介绍几个对像,一看见父亲这副模样,避之唯恐不及,连讲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其实父亲是一个美男子,有文化,性格又好,是难得的夫婿。我母亲却慧眼识珠,一见面即拍板定案。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母亲的选择是明智的。
可惜我没有完全遗传父亲的基因,虽然样貌还过得去,但高度却打了折扣。曾经流传一句话,男不到一米七是半残废。可我还小有差距,在人前总感到自卑,抬不起头来。而我那可怜的妻子却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嫁给我可以荣华富贵,殊不知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傻傻的跟着我,为我生儿育女,似乎也无怨无悔。这就让我很难为情。我一个大男人,又没本事,浑浑噩噩的在体制内混日子,升官发财已是过去时,不能提供金屋别墅给妻子儿女居住,又没有奔驰宝马小车风风光光出入,你想想我情何以堪。不说了,不说了,越说越心酸。
爷爷把海肥卖给附近的村民,由于大多数都是穷人,赊账是常态。于是每过一段时间,趁着逢圩的日子,爷爷便带上父亲,到赊账户家里去摧收,如果暂时拿不出,爷爷第二次再去也没问题。据父亲说,就因这艘泥船,加上几亩薄田,我的家差点被评为富农。万幸的是,群众心里雪亮,认为不够条件,最终被评为下中农,归到贫下中农的行列。不然的话,在那个年代,一顶大帽子罩在头上,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
爷爷和父亲在各条村庄走了一圈,手头上就有了几个钱,便急忙忙地赶到集镇,因为他的酒瘾上来了。在一个大排档跟前,有几个酒友已经开始放肆地饮开了。爷爷给父亲剁一个鸭腿,把父亲晾在旁边独自吃,他就和酒友饮到傍晚,直至酩酊大醉。我父亲得到爷爷的厚爱,有鸭腿吃,是因父亲有文化。
另外一种是海床上的粘泥,这种海泥稍为硬结一些,有粘性,是打造砖瓦的上佳材料。村里集体曾经建有砖瓦窑,除了供应村民建房使用之外,还把瓦片销售到海南,因为海南的海泥可以烧红砖,但不适合制瓦。所以那时的集体经济还是风风火火的。
然而这一切,早已经成为历史。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