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石磨
曾经,家家户户都少不了你的身影;曾经,无论是未出嫁的姑娘,还是已两鬓苍苍的老婆婆都要围着你转;曾经,无论夏日的黑夜,还是冬日的白天,你总会传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曾经,无论多穷,哪怕是借债也要买个石磨放在家里,那是吃饭的家伙啊!
我出生的那会儿,改革开放已经十年了,可是在我们那个小山村里,白面依然是稀有食品。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是以玉米面煎饼为主食的。在那个男主外女主内的日子里,推磨摊煎饼便是家庭主妇的一大生活内容。
石磨是伴着我长大的。在一个个温暖的黄昏里,小小的我坐在门槛上,看着金黄的玉米粒被妈妈放进磨眼里,推着推着大大的玉米粒就变成了小小的淡黄色的玉米糁子从两块大石头的缝里流了下来。妈妈把用水泡过的玉米糁子倒进磨眼里,黄黄的煎饼糊糊就神奇般地慢慢流了下来,流进磨盘里,流到磨下面的水桶里。小时候,坐在门前看妈妈推磨是最幸福的事了。石磨像有魔力似的吸引了我的目光,让我像一个观众一样乖乖的坐在那儿,痴迷地欣赏着它。为此我还赢得了街坊邻居的赞扬“这闺女真听话啊!”
那时侯石磨对我来说是那么的神奇。为什么用根绳子套个木棍就可以推得动这么大的一块石头?为什么把玉米粒从磨眼里放进去,完整的玉米粒儿就碎了,还从下面流了下来呢?为了解决这个疑问,我曾经偷偷爬到磨上去探个究竟,却被妈妈骂了一顿。
长大了,我学会了和妈妈一起推磨。两根木棍套在两边,我和妈妈一人一边。对我来说石磨的魅力已经不是它的神奇,而是它的精神。从它存在的那天起,它就安安稳稳的蹲在那儿了。不管白天黑夜,无论寒冬酷暑,只要你推动它,它就老老实实的把人们放进去的东西磨碎。小麦、玉米、黄豆,所有的粮食都在那一圈一圈中变成了可以做出各种美味的细面儿。石磨,那是妈妈手中的宝!
石磨是神圣的。每年过年贴对联的时候,爸爸都会在石磨上贴上一个“白虎大吉”,就跟水井上“青虎大吉”一样。大年初一还要在磨眼里放两个饺子,而且必须是除夕夜包的素馅饺子。家里的老人说那是留给“要饭的”(乞丐)的,让他们在大年初一也能吃上饺子。爸爸说那可能是寄予了人们的一种美好的愿望:磨眼里有饺子,一年到头有粮食吃。我想那也许是人们表示对石磨的一种尊敬吧。
后来,人们的生活好了,面粉都是用机器磨磨的。餐桌上,白面馒头逐渐代替了玉米面煎饼。人们很少再碰那沉重的石磨了。只有那些身子尚健朗的老人还割舍不下围着转了一辈子的石磨,偶尔推点煎饼糊糊,做点煎饼“改善”一下伙食。
现在,煎饼也都成了机器煎饼,手工煎饼反而成了比馒头还要贵的奢侈品。用石磨磨玉米摊煎饼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但是,它们依然停留在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因为没有特殊情况,没人去动石磨那沉重的身躯。它们也就成了大人们放东西、小孩儿捉迷藏的好地方。
自从我们村进行旧村改造,那些失去使用价值而又难以挪动的石磨全被挖掘机埋在了地底下。很可惜,但是我又有些庆幸。它们被埋了,但是无论埋多少年,它们依然是石磨,总好过被砸掉,被毁灭吧。我梦想着也许几千年几万年后它们又会被挖出来,那个时候它们也许不仅仅是石头,而是人类文明的象征了。
石磨成为了历史。现在的小孩们已经不知石磨为何物。将来,人们也许只能在博物馆里欣赏石磨奇特的身躯了。但是它在他们的爷爷奶奶,甚至是爸爸妈妈心中的分量,是永远都不会减轻的,人们对石磨的情感也会永远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