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却是在监狱

我也没想到我和肖晨的再会是在监狱里面，从他隐隐有些发黄的面庞上看不透他此刻的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以往的灵气，唯一不变的，是他搓动小拇指这个习惯动作。

他往前欠欠身：“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

我沉默，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来见他。不是躲避，更多的是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

第一次见到肖晨的时候，是在学校的迎新晚会。那年，他大二，我大一。

“咦，你也喜欢尤文啊？”他看着我手机屏幕背景问我。

我抬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T恤，头发有点卷，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孩。

我有点惊讶：“你也是？”

“对，我是铁杆球迷。”

男人，只要有共同的爱好就足以成为两个人做朋友的理由。

肖晨是出来抽烟的，抽的牌子我不认识，我不抽烟。他很热情，跟我说了一些他大一的趣事，还有选哪些选修课比较有趣，期间不停的人有人跟他打招呼，看得出来他人缘很好。

“你又抽烟！”过来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妹子。

肖晨赶紧熄灭了手中的香烟，朝我做了一个你懂的表情。

“加你好友吧，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临走的时候，肖晨主动加了我的好友，搂着妹子的肩膀走了。

肖晨后来确实帮了我挺多忙，包括选修课、兼职等，通过他，我也认识了很多人。

“修身做人。”这是肖晨跟我说的。他说大学就要做这两件事就够了。当时的我还傻乎乎的信了。在肖晨的引荐下，我加入了肖晨的所在的社团，社团平均每两周组织一次活动，吃喝玩乐，大学的真实写照。

我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一切都挺顺利、美好，却没想到后面发生的事让我的大学生活增加了一些黑色。

社团的Q群除了讨论八卦之外，更多的是讨论足球，而且不乏女球迷，这让我很诧异。我私下问过肖晨，肖晨给我发了一个微笑，意味深长。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大一下学期开始。

我刚回到学校，肖晨就电话给我，简单的两个字：“吃饭。”

我到校门口后肖晨还没到，发了个消息给他后我就翻翻新闻，发现今晚有尤文的比赛，于是打开淘宝准备下一注。

“你买彩票啊？”肖晨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传出，把我吓了一跳。

“偶尔买点，有尤文的比赛我才买。”

“走，先吃饭吧。”

我们到了门外的小福林，点了清蒸鱼，油爆大肠和车螺芥菜汤，上了两瓶啤酒。我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这刻起，我彻底知道肖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买足彩不赚钱的。”趁着上菜的间隙，肖晨跟我说道。

“彩票本来就不赚钱啊，又没想过靠这个发家致富。”我买彩票只是玩玩，支持自己所喜欢的球队。

肖晨笑了，虽然表情跟平常一样，但这一刻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给你看看我的把。”

他拿手机打开了一个网站，然后递给我，我清楚的看到上面写的余额47563元。

肖晨接着说：“这只是我的一部分钱，另一部分比这更多，是别人在我这里下注我的抽成。”

虽然我年纪不大，但在这个信息极度畅通的年代，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你是代理？”

“对”

我把手机还给他：“这不是外围么？”

他笑了：“你知道社团里面有多少人玩这个么？”

“不知道。”

他想了一下，不知道是怕吓着我还是出于小心：“大部分人都玩。”

“大部分？”

“这样说把，大二以上所以成员都玩，包括男女。”我们社团群里大概有70多号人。

“我们还有另外一些群，你进的群算是新生群，经过我们考核后，才会加入到真正的社团群。”

他打开QQ，调出社团群给我看，我翻了一下记录，基本上全是关于外围的东西，整个群大概200多号人。

“像我们这类群大概还有两个，人数也差不多。”肖晨喝了一口酒。

我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知道这是犯法的事。我还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我不玩，我不会被灭口吧。

“你看过我们社团人的手机么？”肖晨问我。

说实话，我看过，因为我们开会的时候有规定，每个人手机必须摆在桌面，谁的手机没关声音，出声就要请大家喝奶茶。iPhone占大多数。而我的手机是小米，从价钱上不是一个档次的。

“有几个人就是玩了这个然后换的。”肖晨开始举例，他举例这些人我都认识，有一个还是我同学院的同专业的师姐，据说家境不是特别好，但突然变有钱了，各种在学生看来比较奢侈的衣服、包包、化妆品，助学补助和勤工俭学也不申请了，学院内一度有传闻她被包养了。

在此后的十多分钟内，肖晨一直在做我的功课，而我默默的低头吃菜。

也许是他看到我不敢兴趣，决定换一个方向入手：“你见过我女朋友吧？”

我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讲到这个。他女朋友挺漂亮的，会计系的一朵花，就是第一次见到肖晨时他搂着的那个妹子。

“钱砸出来的。”他淡淡的说：“我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就动心了，但说时候我确实是屌丝，在人群中压根就没人注意，所以我就开始注重打扮，没用，于是，我决定提升物质水平。”

说到这里，肖晨扯了扯身上的杰克琼斯：“如果放在一年前，这个价位的衣服我看都不看，买不起。但现在，这个价位是我穿的最便宜的。”

肖晨开始诉说他如果通过外围赚到钱，换到衣服，然后成功引起女神注意，再出手送一些大牌的礼物，让他看起来有品位，与众不同，最后成功拿下女神。

不知不觉中，肖晨有些亢奋了，吹嘘着他的成绩，把很多东西都归到了这个上面，满口的铜臭味。也许是他看我实在是没有反应，直接问我：“你玩不玩，玩的话我们还是朋友，不玩的话也许就不再见了。”

我有点恶心，在今天之前，肖晨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很好的大哥哥，很照顾我们这些新生，没想到他是有别的目的。

“我不想玩。”我看着他的眼睛明确的跟他说。

“那你自己退群吧。”肖晨冷漠的说，他这副表情是我第一次见。

我点开手机QQ，退出了社团群，想了一下，拿出了钱包，放了两百块钱在桌子上，走了。

肖晨没有阻止。

这段情，是断了。

退群之后没有再和社团的人有过交集，偶尔在路上碰到，也是互相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这一点，双方都很默契。

大学的生活多姿多彩，这件事在我心里堵了一阵子，很快就被其他的事情给占据了，直到另一件事的发生。

我照例逛着学校的BBS，发现版面差不多都被一个新闻给占据了。

《震惊，警车入校带走数名学生》

发帖的人详细的说了今天警车进入校园，把几位正在上课或在宿舍休息的学生带走了，陪同的还有学校的保安及一位副校长，还配有图，但有些模糊，看不清楚带走的是谁。

“大事件大事件，我们学院一位学姐今天被警察带走了，不会是包她的那位被查出来了吧？”舍友回来跟我说。

我心里一惊，再仔细看了看BBS上的图，越看越觉得像之前社团的人。

我想着给肖晨打个电话，拿出手机，调出他的号码，想了一想，没有按下去。过了一会，电话却自己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你是？”

“你知道肖晨去哪了么？”我听出来了，电话那头是另一个社团的成员，跟我一届，一起进的社团，没有一起退，他还在，现在看来，他也参与了。

“我不知道，很久没联系了，这事你应该清楚。”

“见面说把，楼下小冰块。”他跟我一栋宿舍楼，楼下有一家冷饮店起名小冰块，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磨蹭了十多分钟，我还是下了楼，他应该挂了电话立刻就下来了，面前的饮料已经下去了一半。

看得出来他现在心事重重，胡子应该两天没刮了，眼角还有一枚眼屎，脸上的表情透露出他的焦虑。

“从开始我就不参与这件事了，为什么还找我。”

“肖晨跑了。”他说：“在出事之前就跑了。”

我沉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之前他做外围，信誉很好，别人给他多少，他帮下多少，自己抽水，一个月抽水的钱也有挺多，而且他很小心，客户都是学生。后面不知道他怎么了，突然开始帮校外的人下注，自己还私吞了别人的下注钱。”

我继续沉默，很平静，或者说我已经想到了。

“前天，他突然退群了，电话也关机了，也没回宿舍。很多人现在都在找他，我还有钱在他那里，我们想着，他不会联系我们的，只会联系不在群里的人，所以想找你问问，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我淡淡的说：“没有。”

之后警察也找了我一次，或许说警察把跟社团有关的人都找了一遍，例行询问。

从警察那我知道更详细的信息，他卷走了大概十万元，还留下了一本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每一个从他这里下注的人和准备想发展的人。按我的猜测，他是想分散注意力，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跑路。虽然我的猜测很腹黑，但肖晨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肖晨了。

从警局出来，看到公告栏上已经有肖晨的画像、

到此，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校园了传闻很多，来问我的人也很多，因为都知道我曾经呆过那个社团，我都以不知道挡了回去，但还是很多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女朋友也因为这件事分了手。

半个月后，肖晨在北方的一个城市落网了。学校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警察说肖晨想见我，如果不见到我就不开口。我第一次做警车，来到了监狱。

“为什么要见我。”

“感觉吧。”

我也没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也没说。

他搓了搓小拇指:“对不起。”

这是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没再关注过。

至今为止，我还没明白他说的对不起到底指的是什么，以及他为什么要见我，或许他觉得我能明白。毕业后我留在大学所在的城市，偶尔再回到校园，看到大礼堂，依然会想起那个穿着白色T恤的身影在问我：“你也喜欢尤文么？”

只不过，次数越来越少了。

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但不是作者我亲身经历的，而是别人的，现在主人公过得很好，结婚生子，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