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四） 绝望的边缘
上一章回顾：选择 （三） 半南国语
文/林燕娜
小说简介：该作品通过几个少年（何嘉慧、何碧莲、何召弟、王凌云、梁壮志与许方圆）的视角，向读者揭示当代乡镇中学生的生活以及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全方位的把亲子关系、师生关系以及同学关系展现开来，体现出即将毕业的他们，纵然感到百般无奈、困惑与迷茫，最后却果敢地做出自己心灵的选择。
不知不觉，仨人已驱车来到小镇上。
这天是赶集日。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群和车辆，好比蚂蚁筑巢纷纷流入小镇的街道，从而拉开了小镇市场交易的帷幕。
除了市场里摆摊的各种农副产品、劳动工具和日常用品外，最诱惑人的，是街道两旁小吃店里伴着胡椒粉和蒜油香味的早餐。它让人产生一种“如果不饱餐一顿的话，实在有枉来小镇一趟”的想法。
仨人的心思不在于吃，所以路经闹市时，即便闻到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也没能分解她们直奔学校的意志。穿过人群拥挤的街道，劲直朝着华中的方向骑去。
小镇上有两个令人感到神圣的地方。一个是银行，另一个就是华中。人们为有钱存银行而感到自豪，为孩子在华中读书而感到骄傲。目前，小镇上银行有两家，而中学却只有一所。可见相对于文化的发展，经济更加备受小镇人民的推崇和追求。不过，凡是坚持让孩子读书的家长，却又无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能在这所独一无二的中学里，学到更多的知识，就像自己存在银行里的钱一样，越多越好。
走进校园大门，展现眼前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一条100米长的大道径直从校门延伸向教学楼。大道左侧的操场绿油得让内蒙古的羊群都流连忘返，右侧是篮球场和其他体育项目训练基地。篮球场与周边花池里的格桑花相互映衬，体现出一种大自然动与静的和谐的美。一幢四层朴实无华的教学楼庄严巍然地屹立在校园中央。教学楼的左右两侧分别是实验楼和办公楼，好比一架飞机上的两翼，相辅相成。办公楼由办公室、财务室和会议厅构成。其外墙是绚丽多彩的宣传栏。与之并排的实验楼的右侧是女生宿舍，左侧是广播室，相对于实验楼的幽静与清冷，广播室就热闹多了。当然，开学第一天，最热闹、最受瞩目的当然要数宣传栏，因为站在那里的同学，无不想要获取分班的信息。
仨人到校的时候，备受瞩目的宣传栏早已被人肉包围得水泄不通，好比张学友演唱会现场，热闹无比。
“这简直就像欧美大汉的络腮胡须——密密麻麻的”，何碧莲看到眼前这阵容，突然裹足不前，感慨道。接着提议说：“要不我们等会再过去。”
“干嘛要等，人多才有意思啊！走吧！大不了我来给你们开路。”何嘉慧一面说，一面用一只手拉住何碧莲的手，又用另一只手牵起何召弟的手，径直朝宣传栏奔去。
何嘉慧尽情施展她“开路”的技能，可惜这技只独不绝，施展半天，仍然被挡于围城外。于是，开路未遂，只好改变进攻战略——引用《孙子兵法》中“声东击西”之策，与人肉围城开战。她从书包里取出一张偶像林志颖的照片，然后对着照片草草画了几笔，“林志颖”三个大字便赫然现形于照片上，颇有几分艺术字的模样。
何嘉慧若有其事地对着照片自言语道：“男神，对不住了，倘若将来真有机会见面，必定向你负荆请罪。”说完，马上手举照片，冲着人群大喊：“林志颖来我们学校了，林志颖来我们学校了，我刚拿到他的签名照，签名照耶！”
“我也看到男神了。”何召弟也装出一副若有其事的样子。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众人嗖地转过头，异口同声问道。
何嘉慧故作振憾，指着学校大门说：“就在校门口那里，校领导正在那里迎接呢，据说，要来我们学校取景拍摄青春偶像剧呢！”
围城旋即坍塌，气势恢弘，宛如1989年倒塌的柏林墙。仨人故作镇定，强忍住即将爆发的笑声。待人群退去，瞬间忍俊不禁。
浏览分班名单期间，何嘉慧一度不敢抬头仰望，因为她知道排在最顶端的是快班的名单。她不想失望来得太早，因此，先从最底下往上看，而且故意放慢浏览速度。多停留一秒没看完，就多一个希望。但又极不情愿自己的大名涌现在任何一个差班的名单中。此时此刻，她那张惴惴不安、张皇失措的容颜，翻涌着一股极其强烈的矛盾的激流。
何嘉慧由下到上，谨慎地搜索着。目光好像爬天梯一样，一层接着一层。每当她检阅完一个差班名单后，会嘘一口气，心里的空虚和焦虑也相对地减少。不过，心里的那块石头却依然悬着。
只好继续搜索。发现何姓委实不少，只是后面的字没有“嘉”也没有“慧”，这倒是值得庆幸——她可不希望自己被列入差班。脸上的那股激流随着目光的抬高而变得愈加湍急。
“嘉慧，嘉慧，你看！”何召弟瘦削的手指着墙报顶端的位置，惊叫道。
何嘉慧循指望去，只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初三（6）班的名单里，而且名居第一。瞬间目瞪口呆，随即欣喜若狂起来，双抓住何召弟的肩膀,前后摇晃，似问非问道：“召弟，你说，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你不是也看到了吗？不过，更真的是，你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了别人的痛苦上！”何碧莲向何嘉慧使眼色道。
何召弟忙不迭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应景，说道：“哎呀，受虐啊，我的肩膀。”
何嘉慧笑魇如花，马上脱开双手，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一高兴，就忘乎所以。”
何召弟只是开玩笑逗何嘉慧开心，哪会把这事放心上，及时提醒二人，赶紧撤离。以免被人逮住问怎么不见林志颖，那就不好玩了。
仨人来到财务室报名窗口，只见粥少僧多，队伍排得很长，等候多时，发现非但没有缩短的现象，反而愈排愈长。探身观察，才恍然大悟：此乃后来居上的体现。顷刻，只觉枯燥乏味，兴致索然。
最后一致认为：与其排队浪费时间，不如到教室去做点有意义的事。譬如打扫卫生擦桌抹椅清洁窗户什么的。
待她们走进教室时，却发现课桌摆放整齐，窗明户净，地板一尘不染，甚至连黑板也锃亮无比。嘉慧难以置信，用指尖往桌面上轻轻一擦，结果手指拈不上半点灰尘，才安然择一桌坐下。何嘉慧本来想出点力气，做点有意义的事，想不到来个“坐享其成”，感到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此时的自己，正坐在一尘不染的教室中，又不禁肃然起敬，心中默默感慨：快班果然与众不同，连空气都弥漫着积极主动的气息。心中不觉涌起一股暖流，更加精神抖擞了。
正当何嘉慧任思绪飘飞的时候，教室里突然响起一个幽怨却富有磁性的声音：“漫无边际无聊到底的开学典礼即将开始咯。”
接着，教室又恢复了原先的安静。
这时，何嘉慧莫名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看，确切地说，从她踏进教室的那一刻，就有了这种强烈的感觉。后来她的转头一看，果真验证了这一想法。有个坐在她同排最后一桌的男生，正两眼出神地凝望着她。两人目光瞬间交织一起。刹那间，嘉慧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嘴角一扬，算是与对方打个照面。然后不痛不痒地将视线转移别处。
最后仨人又一致认为：如果继续呆坐下去，只会徒增索然之味，便决定下楼排队报名缴费。
待到何嘉慧和何碧莲接连办好手续后，突然听见何召弟惊慌失措地叫道：“完了！我的钱……我的钱不见了？”
“召弟，你别开玩笑了？”何嘉慧捧着新课本不以为意地笑道。
“我没有开玩笑，”何召弟表情严肃，双眉紧蹙，解释道：“我明明把它放在右边的裤兜里，现在却不翼而飞了。”
她瘦削的手在两只裤兜里不停地摸索着，直到把兜袋一一往外翻。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此时太阳高照，何召弟却感到自己的身体如同坠入了冰窖，冷得令人窒息。那张永远笑嘻嘻的脸早已变得腊白。惊慌、焦虑、无助如蚕丝裹蚕错综复杂地裹住她瘦小的脸。
何嘉慧和何碧莲顿时感觉到问题非同小可。
“真的不见了，我该怎么办……那是我千辛万苦挣了一个暑假才揍足的钱……”何召弟颤抖的声音压抑着心底无声的哭泣。
“该不会是上学的路上丢的吧！那样的话——”何嘉慧欲言又止。
“绝对不是，刚刚排队的时候还在。”何召弟斩钉截铁地说。
“这么说，丢失的范围就只能锁定在教室和财务室之间了。先别急，我们分头找。”何碧莲理性分析道。
“对，召弟，先不用慌，我们现在就分头去找。”何嘉慧安慰道。
何召弟此时感到天旋地转。这钱对她来说，实在来之不易。她想起自己这个暑假，辛辛苦苦，如履薄冰。凡是能挣到钱的活儿，无论多苦，多脏，她都愿意去做。譬如，一个人到山上去挖橡胶泥，寻拾路边的牛粪便，追随父母到深山老林里砍竹子挖竹笋等等。无不是为了攒够这笔学费。虽然双亲健在，但单靠二人务农的收入，只能勉强支撑起她读大学的姐姐昂贵的学费，想实现家中每个孩子都能如愿接受高等教育，实在是杯水车薪。
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她二姐小学尚未毕业，就被迫辍学。好在二姐从小贤惠懂事，为了不让父母对她有太多的愧疚，假借无心学习想到外面去看看漂亮世界为由，早早融进社会这个大家庭，努力打拼，所得工资除去零头用于日常开支外，全部奉献给家里。召弟没有她二姐的大爱无私和放弃梦想的勇气，所以一直著着优异的成绩，坚持自己的求学路。尽管时常忍受着贫寒的困扰。
然而，此时此刻，她感到，她读高中的梦想很快就会随着她学费的丢失而破灭。她感到惶恐又无助。无奈之际，自责的思绪像野兽般不知不觉地向她袭击，将她逼近绝望的边缘，几近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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