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居住的街道4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了，或许是睡得太久的缘故，全身竟有些酸酸的感觉。我懒洋洋的起身拉开窗帘，带着草莓慕斯蛋糕般质感的阳光便一泻而下，透过落地窗在木地板上印出四个规则的平行四边形，好一会儿，我的眼睛才适应了明晃晃的亮光，十足的好天气。我跑到厨房，从壁挂式饮水机里一连接了三杯温水一饮而尽。继而折身回到客厅，从茶几上的香烟盒里摸出一根香烟，在十八楼的阳台上一边抽烟一边眺望。

　　天空蓝的不可思议，假使蓝色代表忧郁，怕是世界上所有的忧郁都汇聚到了这里，几朵浮云悠游天际，没有半点风的痕迹。脚下的城市如同一快大的没边的铸造模具沿着地面往前延伸，最后同蓝天汇于一线。不远处几座尚未完工的商品楼裹着绿色绷带一般拔地而起，匆匆忙忙的拉起“火热预售”字样的红色条幅，几台巨型起重机则饶其四周忙忙碌碌，同车流、人流、汽笛声、街上的流行乐一起汇聚成工业革命华丽的交响乐。

　　城市像是患上了唐氏综合征一般，总是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走到全国任何一座够得上规模的城市大概都是如此。

　　一根烟抽罢，竟觉得腹中空空如也，周日我从未吃过早饭，想来不是个好习惯，不过想要改变这个习惯，势必连一天的习惯都要矫枉过正，如此便同工作日的作息绝无二致，而无法凸显周末的弥足珍贵——我一周上六天班，只有一天休息。

　　我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拿起手机，通过内部贴满装修广告的电梯，走出挂有“自由、平等、民主、富强”条幅的小区门口，来到竖起巨幅内衣广告的城市广场。

　　我走至商场里一家常去的中餐馆，因为已过饭点，顾客稀稀落落，我像往常一样，照例挑了个靠窗的角落，甫一落座，穿着黑色马甲、白色衬衫的漂亮服务员便带着做牙膏广告一般的嫣然笑容信步走来，继而像出示刚拿到手的房产证一样给我递来菜单。我经常光顾此处，自然同她们狎熟已久。然而他们还能待我像初恋一样次次送出千篇一律的迷人笑容，多少叫我有些感动。这使我常常想起自己可能“莫须有”的未来妻子，要是有个这样的妻子，每天回家都能对你报之以这样的微笑，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我点了一份木须肉、手撕包菜和瓦罐汤，等饭的时间里一边喝冰橙汁一边翻看手机。

　　微信里来了两条信息。

　　较早的一条来自曜，早晨六点发来的，止两个字：“在吗”，那会我仍在睡梦中，自然无法回复，不过他没有打电话给我，想必没有什么大事。

　　第二条来自丽：晚上老地方见，一起吃饭。我回过去一个字：好。

　　匆匆吃罢饭，想到母亲现在应该在我的住处，回去只能落得一场叨陪鲤对。在我没搬出来之前，她通常是在人民公园的相亲角消磨周末的闲暇时光。

　　我径直出门，这一带轻车熟路，不至于没地方可去，这家商场算是这一带的地标性建筑，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足够沉稳气派，设计前卫，装饰豪华，内部的大理石地面和墙面光可鉴人，手扶式电梯顺着天井盘旋而上，直抵苍穹。店面林立但杂而不乱，最底层是一家大型超市，一楼一律是服饰店，二楼是饮食区，三楼休闲娱乐区……连最高层的天台也被设计成了停车场，空间被利用的满满当当。

　　老实说，这家商场的租金相当的贵，因为附近小区林立，住户甚多，而户外的休闲娱乐设施实在有限。同时这家商场也反哺着周围小区的房价，因为地产商不会忘了这么个噱头“什么处于城市中心、购物便捷、休闲娱乐应有尽有”之类的，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如自然界共生关系一般牢靠的友谊。

　　我顺着电梯拾阶而上，四处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四楼一家书吧，这家书吧的经营理念别具特色：看书一律免费，但必须得点一份糕点和饮料。可以理解的是在这种寸金寸地的地方想要挣钱必然要想些法子。前来小憩的顾客也着实不少，但是似乎对书和食物都不太热心，一个个旁若无人的盯着手机，看样子如果不发生地震，他们是不会从网络世界里分出一点注意力出来的。或许他们在手机上看书也未可知，只要拥有一部手机，什么书看不到呢？

　　我叫了一份香蕉牛奶巧克力蛋糕和一杯冰镇柠檬柚子茶，转身从一角的书橱里选了一本泰戈尔的诗集，一边看书一边消磨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看到那句“眼睛为你下着雨，心却为你打着伞”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沉沉的暮色驱赶着一轮红日缓缓西下，楼下人声鼎沸、广场上准备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业已站好了队形，路边慢吞吞的公交车上涌出黑压压人群，使我联想到鱼群挤破了网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