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未央】再见，威斯忌！
文/嫣然
01
很多年以后，三十五岁的乔依旧单身，他始终忘不了心中的那份诺言，忘不了她。每到阵雨连连的夏季，他的心便隐隐作疼，有时候让他疼到不能呼吸，注定她是他这辈子烙在心上的痛。
明艳艳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撒在桌上，照着乔俊朗的侧脸，聚精会神的神态曾让办公室无数MM对他神魂颠倒。夏日的天，就像孩子的脸，瞬息万变。乌云从天边席卷而来，气势汹汹。枪林弹雨拍打着窗户玻璃，击起丁丁的响声，犹似冰戈铁马。
屋内的光线骤然黯淡，他停下手中的笔，皱了下眉头，手指捏了捏鼻梁。他伏案写策划，已经连续五个小时没有停歇了。把心中的柔软倔强地倾注在工作上，麻木机械的活着。每年的年终评比，他稳拿第一。毕业没几年，他便荣升这家外企的企划总监。而这些，其实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他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八月未央》，扉页已经有丝泛黄，轻轻地翻开封面，一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落款威斯忌。威斯忌三个字仿佛一道光，刺痛了他的心，一股哀伤涌上来。
02
他想起高三的那一年，隔壁班复读班转来一名女孩。女孩时常穿着一袭白裙，长发飘飘，手腕上带着一串皮质手链，塞着一副耳塞，不苟言笑。她的独特气质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开始千方打听她的消息。
每次走过隔壁班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放慢脚步，侧着脑袋，装作不经意地一瓢。总会看到她聚精会神地在写着什么。清逸的秀发像瀑布一样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倔强而孤单。他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怜惜，认识她的欲望像皮球一样逐渐膨胀。
仿佛命里有它既定的轨道，纵横交错，似一张网，很多事情冥冥中已经注定，如果没有那一年，他的人生或许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那年流行写信，他趴在宿舍的床上，左思右想，迟迟不敢下笔。素有语文小王子的他，难在了这个坎。一封信断断续续写了两天，上面丝丝缕缕的划痕，草稿总算完成。他长舒了口气，收拾起床上白白如雪的废纸团，白皙的脸露出欢欣的神情。
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他把重新腾好的信放在了政教处的窗台，那是信件来来往往的聚集地，恰好她的班就在旁边。他的心扑腾扑腾乱跳，脸上一阵灼热，仿佛做贼一般。
等待的过程总是焦急的，那几天似乎过去了很多年，窗台上至始至终没有她的回信。他缓缓走过她的班级，依旧装作不经意的一瞥。她那素洁的姿态，清瘦的背影，犹如开在山头的洁白茶花，让他恍如走进了梦里。
一个星期以后，他终于等来了她的信。他拿着信一蹦三尺高，像捡到了一粒宝石。那是他们第一次有了交流，虽然以一种书面新式，他却有莫大的满足。人生得一红颜知己足矣。
他本就才华横溢，这会儿思想、灵感更像奔腾的江水连绵不绝，妙语连珠、笔下生花。他像对着多年的老友，写着自己的人生，抒发自己的感想。那段时间，成了他日后最美好的回忆。而至始至终，他们对感情只字不提，他称她为威斯忌，她称他为白兰地。
03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他怔愣了一下，发现凌站在了门口，示意他该下班了。凌是他的搭档，十年如一日陪着他，他今天的成就可以说有一半她的功劳。紧身黑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一览无余，凹凸有致，她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她踩着水晶镶钻的高跟鞋，缓缓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他手里的《八月未央》，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她的心又一次被震痛，如同针扎，她明白，她终究代替不了威斯忌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她欲转身，掩藏住眼角的湿润，她不愿他看见自己眼角的眼泪。昭合上书，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回抽屉，站起身喊住她，一起去喝杯吧！窗外的雨穿过纱窗开始潲进屋里，米白色的窗帘一角扬起到空中。关好窗子，他们走向车库。
酒精有时候真是个好东西，神经被麻痹了，便会忘了想忘却忘不了的人和事。坐在嘈杂的酒吧，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他和她都神情落寞，各怀各的心事。相对无语，觥筹交错。
他不是不懂她，他只是给不了她要的爱，他的心已经全部倾注给了他的威斯忌，那个素雅淳朴的女孩，那是他心头的朱砂痣。
04
模糊间，威斯忌的面孔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半年书信的来往，已经让他们相知相惜。他的困惑、他的难过、他的开心，他悉数与她分享。她告诉他，她喜欢安妮。她的文字里，透着伤感和真实。
再次经过她的教室窗前，仿佛心有灵犀，他看她的时候，她转过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她微微一笑，长长的发梢滑过她的嘴角，眼神如水般透彻。他的心慌乱如小鹿乱撞，加紧步伐，穿过走廊。
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以后不敢轻易走过她的窗前，怕她的眼神洞穿了他的心事。他依然给她写信，文字世界里他似乎变了一个人，有想法、有观点，丰趣幽默，笔下流淌着智慧和才气。
她的名字频频出现在学校张贴的光荣榜上最前方，红纸黑字，引来一阵阵唏嘘，宝座的位置向来毫无悬念。在他眼里，她就是高山上的雪莲，纯洁高远，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矣。
她能把他当知己，他自感无憾，可分明有一种失落在体内涌动。如同他掉进了无底深渊，仰面朝天，只有无穷无尽的失重伴随着他。
05
凌，你说我是不是很傻？从来不敢对她说过那三个字。醉眼朦胧的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哽咽，手里把玩着高脚杯，忽地把酒杯里的酒喝得一干二净。冰凉的液体，协同无声的哀伤流经全身。
我们都很傻，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凌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涣散迷离，冲着昭傻笑。可是，我愿意。她伸过手去摸昭的脸，这张脸熟悉又陌生，菱角分明，干练沉稳。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相信这是她的菜。十年过去了，她离当年的信誓旦旦相去甚远。
那晚，他们相互搀扶着回了他的住所。一切似乎水到渠成，凌上了他的床，他在恍惚中把她当成了他的威斯忌。大汗淋漓后，他沉沉地睡去。
梦里他又见那个素洁的威斯忌，白色棉布T恤，黑纱蕾丝长裙，脚上穿着简单的两根带子的凉鞋。高考填拿录取通知单的日子，他们的友情从纸上走到了现实。她在走道上跟他迎面走来，仿佛很久不见的朋友。
白兰地！她朝他淡淡一笑，没有一点陌生感，神情自然。他倒是有点拘束，双手不知往哪儿放，不自觉地挠了挠头。他俩都考上了省城的一类大学，但不是同一个学校。那天他们一起去学校旁边的小商店，买了冰淇淋，坐在树荫下聊着各自的人生理想。
她话不多，大部分时候在听他说。人真的是个奇怪的动物，刚才还口齿不清的他，这会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他在某时某刻悄然发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忧伤。分别的时候，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安妮的书《八月未央》送给他。
后来大学没课的时候，他跑去她的学校陪她，他知道她喜欢阅读，把自己珍藏了很久的书送给她。为了给她讲清文学史，他花了几个晚上去图书馆查资料做笔记。威斯忌，你让我沉醉，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他在心里暗暗想。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在一处公交车站。她身边多了一名高大的男生，男生帮他提着包，搂着她的肩。他们站得远，没有发现昭。他的威斯忌依然喜欢穿白色的衣服，裙裾飞扬，侧脸清纯，淡淡的笑犹如一缕春风。
很久以前掉进深渊的他这回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在淅淅沥沥的大雨中，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那晚他在宿舍的阳台上寂寞地抽着烟，喝着厅装啤酒。地上扔满了烟头和啤酒瓶罐。悲伤地看着楼下男男女女依依送别。
他的心支离破碎，他恨自己的软弱，那几天他把自己关在宿舍，哪也没去。抽烟、喝酒、疯狂打游戏。课也不上，电话也不接。他用一种极尽残忍的方式折磨着自己。
06
多年后，遇到不顺心，他依然喜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遇到凌之后，他才慢慢改了这种习惯。第二天，他睁开眼，阳光照在餐厅的桌上。桌上已经摆放好了做好的早餐还有一张纸条。昭，吃完早餐再上班噢。不忘划上一个吐舌头的笑脸。
他苦笑，凌是个让众多男人艳羡的女孩，办公室的男同事们对他嫉妒不已。她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一口流利的英语，在社交中如鱼得水。她那一颗高傲的心唯独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在公司走道里遇见凌的时候，他有点尴尬，凌倒是很大方，昨晚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开。他继续投入他的项目策划当中。
过了一个多月，凌辞职了。她来向他告别，从包里掏出了一封信，轻轻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他很诧异地盯着她。她故作潇洒状说，我要去深圳发展了，这封信有我想对你说的。说完走了出去，一张纸从她的背包里掉下来，缓缓落在了地上。
打开信封，一股清香入鼻。他缓缓打开信纸，一行行字刺痛着他的心。她是爱他的，十年如一日，爱得深沉，爱得忍辱负重，在最难过得时候，把烟头烫在自己的胳膊上。而他却一直坚守着最后一次见威斯忌的诺言，等她，哪怕一直等。
他拾起地上的那张纸，那是一张化验单，显示凌怀孕了。他细想时间，正是他们酒后的那一次。犹如五雷轰顶，他在心里骂自己混蛋。可是，等他跑出门外，凌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一星期后，威斯忌送给他的《八月未央》被他锁在了抽屉最底层。他向公司提出了辞呈，收拾好行李，一路向南......
我是嫣然，红尘里驰骋，寻世外古道。
